小偷必自私
赤川次郎
维纳斯的腰巾
1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
昏暗的会场里响起负责导览的圆泽馆长得意洋洋的声音。「这就是维纳斯!」
在黑暗中,她随着白色的光线浮现。
「哇……」
「哎……」
会场内惊异的声音此起彼落。可是每个声音都仅止於纯粹的感叹,接着就是拉长的叹息声……。
那是座高有一公尺多的大理石,大小虽然远远不及米罗的维纳斯,但是其魅力绝无稍逊。何况它和米罗的维纳斯有所不同,是以完整的形体被发现的。
其面貌酷似米罗的美丽姊 ,可见是同时代的产物。
她彷若才刚出浴,用布巾遮掩着前身,下 缠绕在脚上。丰润的乳房鼓起,妖娆得今人几乎觉得好像真的一碰就会活了起来。匀称的腰线、从布巾稍可窥见的圆润大腿……
观众们好不容易才从陶醉中苏醒。
「哎,其是棒透了!」
「典型希腊风格的……」
「她的视线好像是在预见遥远的未来。」
「真的很漂亮喔。」
大家各自述说感想。这时有人问道:「展示间要保持黑暗吗?」
圆泽馆长说:「那是为了让照明集中在维纳斯身上,令大家在神秘的气氛中,怀想几千年前的历史。」
「展示台的位子不会太高吗?我觉得稍低一点会比较好。」
这次是另一个声音。
「如果一直都像目前人数的话倒还好,不过从明天开始对外公开,可以想见会相当拥挤,所以……」
「既然是最近才发现的,如果能够把其中的经过说明一下,不是比较亲切吗?」
「是的,说明的牌子目前正在制作,今天晚上就可以摆放在这个展示间的入口边了。还有发现时的照片、新闻报导等等,也都会做成挂牌摆上。」
又有其他的声音继续问道:「要花多少钱,你才肯移开那块布巾?」
场内一时为沈默所笼罩。
「……什、什、什麽话!」
圆泽馆长颤抖着声音。「谁,是谁!那麽……没有水准!」
众声喧哗。
「好低级的玩笑!」
「那是对美的亵渎!」
「好恶心喔!」
可是说那句话的人早就离开了展示间,往美术馆中的门厅走去。
「哼!那种女人,一点意思也没有,还舍不得公开似的!」他喃喃地说。
他年龄约为叁十四、五岁,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没有特别突出之处,不过裹着茶色斜纹呢外套的身体动作却俐落机敏,看起来似乎较实际年龄年轻。
斜纹呢外里面是运动衫,看起来一副自由工作者的装扮,但头发却规矩地剪短,梳得很整齐。唇边稍泛着讽刺的笑,是个相当出色的美男子。
这个男人对途中的展示品看也不看,就走出了美术馆。然後在从门厅下来的阶梯上突然停住脚。
楼梯下面,美术馆的二名守卫正在和一个男子争执。
「总之让我见见馆长!」
男子一副怀才不遇的艺术家风味 亦即比流浪汉稍微好一点的装束长发、盖满下半部脸的胡须,可能已经四十多岁了,体格看起来倒还很结实。
「你们不懂的啦!」
「艺术家」叫道:「叫馆长来!」
「馆长很忙,你回去吧!」
守卫想把这个男子推向大马路。
「别碰我,混蛋!那个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不快点回去,我们要叫警察罗!」
守卫威胁道。
「你们叫啊!该遭殃的是那个家伙!听好,我告诉你们,那个维纳斯是我亲手雕刻的!」
「你讲这什麽鸟话?」
「真的!不相信我啊!」
「啊,知道了、知道了,快点回去醒醒脑吧。」
「你们不相信我啊!那麽 」
「喂!不要太过分!」
守卫凶狠地 :「你真想被关到牢里去吗?」
这麽一来艺术家也只好对权力屈服,而闭上了嘴。说好听是这样,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逃开了。
茶色斜纹呢外套的男人悠然步下阶梯,目送着满腔怒火、一边踢起路上小石子、一边走开的「艺术家」背影。
* * * * * * * * * *这是离多摩川河堤不远的住宅区,或许是因为开发得较晚,还有很多崭新的房子。尽管不是超高级的住宅区,至少举目不见火柴盒一般的公寓。院子里有草坪铺盖的双层楼房各以不同的摩登外观林立着。
茶色斜纹呢外套的男人走在暮色渐浓的路上。一弯进狭窄的巷道,他便迅速朝背後张望了一下。然後抬头一瞥高达叁公尺的水泥墙……只不过一刹那,他的人就巳跃过墙上,悄然下到里面的院子。他着地的样子轻巧如猫,甚至没有在柔软的草坪上留下痕迹。
院子幽暗,草坪对面是摆着白色桌椅的阳台。室内的光线透过淡蓝色的窗帘,在玻璃窗上明亮地映照着。
男人小跑步地穿过草坪,无声无息地打开玻璃窗,从窗帘一端轻轻滑进室内。
宽广的客厅沙发上,正在翻着杂志的女子抬起头来。
「你回来了。」
「嗯。」
男人反手关上玻璃窗,用钥匙锁上。
「真不小心,起码要锁起来呀。」
「我想反正你会从那里回来。可是,亲爱的,最起码自己的家也要从门口进来嘛。」
「从门口进去就不觉得有进到家里来了。」
他咧嘴一笑,在女子身边坐下。这个女子约当二十七、八岁吧。长发披肩,虽然装扮 素,却残留着有点淘气的少女味,是个可爱的女子。她穿着白色套头毛衣,搭配格子呢长裙,和房里明亮的色调很相称。
「你饿了吗?」
「饿死了。」
「哦,我现在就去弄饭。」
「先别忙……」
「什麽事……」
女子丢下杂志转头问。
「把衣服脱掉!」
「不要!在这个时候!」
「不是为那件事情。」
「那是要干嘛?」
「想要看一下下。」
「是吗?」
女子一从沙发站起来,就快速地把衣服脱掉,「这样子可以吗?」
「嗯。那件裙子拿一下,遮住那边……嗯,缠在脚上看看。」
「你到底是在叫我干什麽?」
他凝神注视。
「……还是你性感多了。」
「什麽嘛!」
女子发起火来,「你去看脱衣舞啦,把我当傻瓜一样!」
「不是啦,我是去美术馆看维纳斯,还是把布巾拿开比较有看头。」
「受不了你,就为了这样叫我赤身裸体?」
「够了,你去做饭吧。」
「少开玩笑了,既然都这样子了,就要好好把事情办完!」
女子朝男人身上扑过去………
* * * * * * * * * *「你疯了吗?」
真弓一边把沙拉酱倒在沙拉上,一边惊讶地看着淳一。
「才没有。喂,现在流行把沙拉酱倒在桌子上吗?」
「啊!」
经过一阵骚动……
「都是你乱讲话。」
「什麽?」
「偷那种东西等於是疯子!」
「谁说要偷啊?」
「你刚才不是……」
「是要放炸弹。」
「那更糟啊!」
「我会放在不仔细找就找不到的地方,然後跟他们说,只要给我钱就透露地点。」
「如果对方只把你当成在恶作剧呢?」
「另外再放一个会提早二、叁个小时爆炸的。这个一爆开,他们就会认真起来了。」
「如果有人受了伤……」
「不会的,你相信我。」
「那倒还好……」
「好饿!再一碗!」
「真能吃,你这是第五碗了。」
「之前吃的是刚才消耗的分。」
「现在的呢?」
「今晚的分。」
「色狼!」
「别误会啦,是工作。」
「今晚就动手啊?」
「对,打铁趁热。」
这时客厅传来电话铃声。真弓站起来走去接。
「喂,我是今野。噢,是道田,怎麽了?咦……知道了。我会先准备好。」
「……怎麽了?你还有工作要做吗?」
「对呀。」
「那麽我来帮你收拾善後,反正离我上班时间还早。」
「不好意思罗。」
真弓继续大口吃着烤小鸡。
「到底是什麽事?」
淳一兴趣不大似的问道。
「……嗯,是道田,说有凶杀案……」
「警察这一行还真不好混。」
真弓从餐厅进到卧室,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花稍的狩猎夹克搭配长裤。
她从夹克里面的肩背枪套中拿出枪来,确定里面有子弹之後,又放回枪套里。
巡逻车的警笛逐渐接近,最後在门口停了下来。
「好像来接你了。」
「我走了。」
「我送你到门口。」
出了门,就看到巡逻车前面站着一个穿着雨衣的青年。
「正在吃晚饭吧!」
「为了工作,有什麽办法。」
道田刑警很年轻,只有二十四岁,给人一种心地善良、卖力工作的印象。
淳一穿着拖鞋来到真弓的後面,向道田打声招呼:「嘿,辛苦你了。」
「晚安!老是把真弓小姐拉出来,真是抱歉。」
「就是嘛,我们如果走到离婚的地步,可要请警视厅付赡养费。」
「你在讲什麽啊。」
真弓笑着说,「那我走了。」
说着就和淳一双唇相印……道田立即转身搔了搔头。
巡逻车响着警笛驶离,真弓立即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遇害者是谁?」
「据说是光学机器厂的技术人员。「光学」是不是指制造发光的东西,也就是说……电灯泡之类的东西?」
「道田……所谓光学机器是指照相机、望远镜啦。」
「噢,是这样子啊。照相机会发光吗?对,有闪光灯。那就是「光学」啊……」
真弓不说话,耸耸肩。
「换个话题。」
道田笑咪咪地问道:「真弓小姐的先生长得好帅喔。每次看到他,我都这麽觉得。」
「谢了。」
「他是从事什麽工作?好像一直都在家里。」
「对呀,他只在晚上做生意。」
「那是……」
「小偷。」
道田哈哈笑出。
「原来如此!难怪帅劲十足。」
真弓苦笑,望向窗外。春天。平静的夜晚属於情人,正在吹送着甜美的微风。
2真弓搭乘的巡逻车停在小平市郊幅员广大的「M光学KK。技术研究所」
的正门口。此时已经稍微过了八点。穿着制服的警官从门口边小小的警卫室跑过来。
「直接往前走,对面那栋白色的建 物就是。」
巡逻车进了大门,穿过有草坪和喷泉的广阔前庭。虽然在晚上看不太清楚,但似乎还造有百花争妍的花坛。
「好宽敞,好气派呀!」
道田佩服得摇摇头。
「就是要在这种环境下,才会有好的发明。」
真弓一副很懂的样子说。
「如果警视厅也能够在这麽广大的土地上盖得如此宽敞舒适,也许就会想出逮捕嫌犯的点子来。」
巡逻车在一栋绵延广长的二层楼建 物正前方停下。此时另外也有数辆警车、救护车开来。一进入门厅,就看到像是当地警局的刑警走来走去的。
「是小平警局的人吗?」
道田向前搭声。「我们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
「啊,我们正在等你们!你是今野刑警吧!」
「不是,我是部属道田……」
「我是今野。」
看到真弓,小平警局的年轻刑警直眨眼。真弓则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应。
「请带我们到案发现场。」
「是,是!这边请。」
走廊上悄然无声。明亮的灯光、嫩绿色的地板,一看就是适於生产精密机械的地方,给人清洁、整齐的印象。在走廊上走了将近一百公尺,真弓一行人才来到敞开着的门前,那里已聚集着数位刑警。房间的门上贴有「叁零四研究室」的字样。
里面堆满了外行人无从知晓的机器,简直就像个仓库。
「 体在那一边。」
真弓朝着带他们来的刑警所指的方向,沿着机器问的缝隙走去,与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噢,少奶奶驾临了。」
「晚安,矢岛先生。」
验 官矢岛是位年约五十岁、个子矮小、面容温和的男子,看起来很像是小学老师,实在看不出是整年都在和 体周旋的人。
「 体呢?」
「在这里。死因很清楚,後脑部被钝器敲了一记,头盖骨凹陷了下去。」
一个男人倒在工作台似的小桌子前。他穿着医生穿的白色短褂,胸前所别的名牌是「炯中」。桌上有吃剩的叁明治和纸杯装的咖啡。
「他是在吃东西的时候被干掉的。」
「大概死亡约叁、四个小时吧。」
「那就是在……五点的时候,是公司下班的时间。」
这时小平警局的刑警插嘴道:「您耍见见发现的人吗?」
「要,请带路。」
「他在隔壁的房间等着。」
「知道了,那麽道田,这里庥烦你了。」
「是。」
真弓步向走廊,走到隔壁的房间。那是间当衣帽间使用的小房,一名着西装的年轻男子心神不宁地暂坐在那里。
「我是发现 体的平田。」
「我是警视厅的人。」
真弓对他一笑,他即吃惊地起身。
「啊……你是……」
「哎,是的。可以问你二、叁个问题吗?」
「请尽管问。」
「你和受害者炯中先生是怎麽认识的?」
「我们属於同一个研究小组,不过炯中先生是组长。」
「研究室里通常有几个人?」
「六个人。可是今天有一个人休假,一个人出差,所以只有四个人在。」
「工作几点结束?」
「下班时间是四点半。我和其他两个人依照时间准备要回家时, 中先生并没有要回去的样于,所以我就问:「你要留下来吗?」」
「炯中先生怎麽说?」
「他说:「有客人要来。」」
「客人?有没有说是谁?」
「没有,什麽都没说……」
「你想会是谁?」
「我想也许是常往来的厂商……」
「那麽你为什麽又回来了呢?」
「我忘了东西。」
「什麽东西?」
「钥匙。我回到家,才发现口袋里没有,进不去家门。我太太又旅行去了,只好回来拿。来回要二个半小时耶。」
「找到了吗?」
「找到了,掉在这个衣帽柜里了。」
「幸好。然後呢?」
「嗯,因为研究室里还点着灯,我就窥探了一下,叫了声「炯中先生」,可是没有回应……进去一看,就是那样的情况,我吓了一大跳,赶紧通知守卫。」
「我了解了。那你知道有没有人对炯中先生个人怀有恨意?」
「……炯中先生一心专注在研究工作上,不太和别人打交道。怎麽会有人要杀他……」
「他是优秀研究人员吗?」
「是的,真的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
真弓点点头。在不知情中最易招人忌的,多半是这种精英。
「你可以回去了。」
「啊,谢谢……」
平田以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站起身。
「你们是在研究什麽?」
「全息摄影。」
「全息……」
「简单的说,就是立体照片。」
「好像很有意思。」
「对呀。可是……炯中先生不在的话,事情就难办了。」
「炯中先生的柜子是哪一个?」
「最右边那个。」
真弓打开柜子。上衣吊在衣架上,其他地方空无一物,架上放着大型信封。真弓从里面取出一张相片,是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真弓刹那闲愣了一下。其是太巧了。
那是一张维纳斯的照片。
* * * * * * * * * *淳一在将近十一点时,把车子停在靠近美术馆的大楼阴暗处。
通常他的「上班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左右,可是这一带过了九点,就和半夜没什麽两样,因为办公大楼栉比鳞次,反而上野美术馆附近会有游民在那边游荡,对工作造成阻碍,但这附近则不需担心。
淳一全副黑色的装扮。毛衣、长裤、胶底鞋以至小皮包都是黑的。那怎麽说都是融入夜里的最佳颜色。他拿着皮包,跨出车门,穿过大楼间的巷道,折转到美术馆的後方。
这美术馆由於位在办公街,围墙做得很低。对淳一来说,犹如始终不关的门厅。一窥探了後面,淳一便蹙紧了双眉。没有看到守卫。
「奇怪了……」
应该会有二个人在门内的内侧轮流站着监看,现在却一个人也看不到。是去上厕所了吗?那也太不小心了。尤其是在那座维纳斯大受媒体炒作时,警戒的状况应该要比平常更为森严才对。实在无法理解。
等了五分钟,还是不见守卫回来。淳一戴上手套,断然朝後门走去。轻轻推了一下铁丝网门,竟然微响着吱嘎声打开了。
「原来是这麽回事……」
之前已有来客,目标大概也是维纳斯吧。可是要偷那麽一件重物不是容易的事情。淳一迅速闪入门内。守卫倒在旁边树丛的阴暗处,蹲下来一看,头上流着血,伤势相当严重。
「干得这麽狠……」
淳一最讨厌伤人。他会让人昏倒,不过却是使用安眠药或麻醉药。他的皮包里虽然放有两个定时炸弹,但那是勒索的工具,绝对不会伤人,而且装置精密,不会因操作错误而爆炸。
这次的工作放弃吧,淳一心想。不快点把守卫送到医院的话,恐怕有送命的危险。出去打一一零电话吧。就在这个时候,建 物的侧门开了,冲出一个黑色人影。淳一迅即潜下身子,这个人影踏着慌乱的脚步,一出侧门即往大马路窜去。
淳一犹豫了一阵子,不过随即打定主意,从侧门进到建 物里。刚才冲出来的人影并没有拿着东西,而且他那逃窜的样子也令人好奇。
进了门是狭窄的走廊,左边有个守卫的值班室。一探头就清楚知道这边这个已经死了,後脑已经被无情地割破,不可能还能活着。
再沿着走廊走去,是一间展示间。一些不太有名的画家作品挂在墙上,给人一种不讲究布置硬挂上去的感觉。在常夜灯的微弱光线下,淳一静耳凝听,有轰、轰的声音。起初以为是空调的声音,可是好像又不是。展示间的中央放置着一座雕像,周围摆放着一些长椅,就在其中的阴影中看到了人脚。
淳一绕过去一瞧,有人在长椅上睡觉,还发出震耳的鼾声。
「哎……」
淳一内心石头落地,还以为又要看到 体了。「咦?」
似曾见过的胡须、长发。这不是白天在这个美术馆内厅看到的那个「怀才不遇的艺术家」吗?为什麽会在这个地方……此时,淳一才初次察觉到一种声音,时钟爬秒的声音。
他弯下身探视长椅下面,果然放着一只特大纸袋,是定时炸弹!
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看刚刚那家伙那麽慌忙逃离的样子,时间不会剩下很多。
「喂,起来!」
淳一摇晃「艺术家」的身体。「你要被炸得四分五裂吗?」
可是他还是不醒来,鼾声依然高亢。
「伤脑筋!」
这麽一来没法子了。淳一拉起大个子「艺术家」的身体,好不容易背上肩,踉踉跄跄地往侧门奔去。
「怎麽这麽重,混蛋!」
淳一不禁嘀咕。抵达侧门时,爆炸震动了空气,他扑到地面上,用双手覆脸。细小的碎片如雨般倾注而下。一抬头,白烟弥漫的里侧有人的骚动声逐渐靠近。那一定是正门的守卫。
淳一看了一下倒在旁边的「艺术家」,好像没有受伤,仍旧在打着呼。淳一抓起皮包,迅速走出侧门,飞奔而去。
回到车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用梳子弹掉头发和衣服上的尘埃,他发动了车子。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开始喧嚣地划破了寂静……。
* * * * * * * * * *回到家里,真弓还没有回来。
「唉,真是得不偿失……」
淳一在长椅上坐下,点了根香烟。实在是无法理解,到底是为了什麽目的而放置炸弹呢?对那座雕像有什麽仇恨啊?何况那是随处可见的雕像,又不是只有一个。是不是有人与美术馆结仇呢?
即使这样,为什麽要连同那名「艺术家」一起杀掉呢?守卫一人被杀、一人受重伤,不是相当残暴的炸弹狂,就是有什麽特别的理由……
哎、哎,现在爆炸现场一定是一片混乱。淳一一边想着,一边吐出烟来。
既然这样,计画最好就此取消……
一回神,淳一发现前方有人站着。
「回来啦?」
转过头……眼前正对着枪口。
3「……真弓!干嘛这样!」
好不容易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淳一自沙发上起身。真弓杀气腾腾地,以双手射击的姿态握紧枪枝,枪口对准着他。
「危险啦!把枪收起来。」
「我听说了。」
真弓开口。
「什麽事?」
「你……我们结婚时有过承诺。如果你杀死或杀伤了无辜的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啊,我记得。可是……」
「我可听得很清楚哦!美术馆的守卫一死一重伤。你做了什麽好事!」
「喂……慢点,真弓!」
「我不想听你解释:不管是什麽原因,我们已经讲好的。」
「这我知道。可是……」
「你闭嘴!」
真弓哭了起来。「我也会陪你死的,你就乖乖的赴死吧!」
「别开玩笑了!那不是啦!不是我的炸弹!」
真弓的手指勾上扳机。「你听不懂吗?那不是我的炸弹!」
淳一拚命叫道,真弓才眨着眼睛说道:「不是……你?」
「对,好了,把枪放下,拜托。」
真弓撤下枪口。淳一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
「真是的。你也真是冲动!要先搞清楚状况嘛。」
「我……以为……」
「隈,左轮枪的枪栓还立着喔。」
「真的?」
真弓看了看手上握的枪,突然砰一声爆响。「啊!」
真弓跳起来。
「喂……你没受伤吧!」
「没、没关系。啊……啊,又在地毯上打了一个洞。」
「将来这里成了遗迹时,可以立一个「古战场址」的牌子。」淳一说。
「可是,到底是谁放的炸弹……」听了淳一的话後,真弓摇头说着。
「那个「艺术家」一定被抓起来了。」
「咦?难道他有意寻死……」
「我又没有说凶手就是他。我只是说警察一定会逮捕他,毕竟警察都很单纯。」
「什麽话!才不会呢!」真弓愤然抗议。
「你自己刚刚不也是妄下结论,想要把我杀掉吗?」
真弓语塞。
「那是……不过依你的想法,不是那个穷画家的话,那麽……」
「再怎麽想和憎恨的人同归於尽,也不可能会在炸弹上熟睡。再说,那种睡法是不自然的。」
「呃?」
「那是被弄睡的。」
「那麽歹徒是为了要杀他。」
「大概是要让人误以为他是因操作炸弹错误而死吧。这麽一来,杀守卫的帐就会记在他头上了。」
「好狠 啊!」
「杀人都是狠毒的。话说回来,你那边的凶杀案怎样了?」
「啊,对了。你看这个。」
真弓从刚才抛开的皮包里而取出折起来的信封,接着又说:「里面有一张照片。」
「什麽照片?裸体照之类的吗?」
「说是裸体也没错。」
淳一抽出照片时,眼睛一亮。
「哇!这个……」
「这是你可爱的维纳斯小姐,不是吗?」
「是没错,可是为什麽你会有这个?」
真弓说明那是在受害者柜子里找到的,顺便也把事件概括说给淳一听。
「谁是歹徒,有个底了吗?」
「连边都投摸到。不过还没有做多方面的调查,接下来才是决胜关键。」
「歹徒如果是外来的客人,在门口应该会受过检查吧?」
「我也这麽想,可是或许是那家公司的後门离车站很近,员工好像都从那里回去。而且正好下班时间人很多,只要假装是厂商,似乎完全不会被发现。」
「这样子,真是漫无头绪。是哪一家研究所?告诉我,我今晚就潜进去。」
「少来了!」
「开玩笑的,表情不要那麽恐怖。」
淳一笑着 :「倒是这个维纳斯好奇怪。」
「是啊。我问过受害者的同事,他好像对美术并没有特别的兴趣……不过不知为什麽,他近来时常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哦……不过事情也真巧。你的是维纳斯,我的也是维纳斯……」
「美术馆那边的歹徒,只要重伤的警卫或那个穷画家醒过来,应该就可以知道了吧?」
「大概吧。倒是有一点……」
「什麽事情?」
「没什麽,只是我觉得那个装炸弹的纸袋特别的大。」
淳一接着又说:「我们睡觉吧。」
「好,我也累了。这麽一来,你的计画就泡汤了喔。」
「怎麽说?」
真弓讶异地说:「因为……你不会真要进行吧!你现在进行,前面的事情都会推到你头上呢!」
「你放心,我不会那麽糊涂的。」
淳一笑了笑,不知在想什麽。
* * * * * * * * * *「死了?」
真弓看着道田。「重伤的守卫?」
「嗯,很遗憾。听说是在昨晚叁点左右。」
真弓在办公桌前坐下。
「那麽,今天要怎麽调查?」
道田摊开手册,「先去研究所那边……」
「我们去医院看看。」
「咦?」
道田愣了一下,「你不舒服,怀孕了吗?」
「你少乱讲话!」
真弓胀红了脸,「去见美术馆爆炸的嫌犯啦!」
「啊?可是那……」
「你忘了昨天在受害者的柜子里找到的照片吗?走吧。」
在医院的走廊上,真弓看到负责的刑警在和穿着气派的西装却矮小、不起眼的男人说话。
「嗨,野崎。」
刑警察觉到真弓,跟她打招呼。「野崎」是真弓婚前的姓。
「啊!抱歉,应该是今野。什麽事来这种地方?」
「我想我们现在办的案子可能和美术馆这边的事件有关系。」
「哦!那来得正好,这位是馆长圆泽先生。」
「事情真是严重喔,很遗憾守卫他……」
「是呀。」
圆泽以沉重的表情摇摇头,「到底是对我们的美术馆有什麽仇恨……」
「嫌犯呢?」真弓问负责的刑警。
「也许是爆炸时受到惊吓,还在昏睡状态。那麽,你那边的案子呢?」
「馆长,请看这个。」
真弓将维纳斯的照片取出,给圆泽过目。
「啊,这是我们正在展示的维纳斯嘛。可是……这张照片并不是宣传照。」
「其实这是M光学一位名叫炯中的人所持有的,你知道这个人吗?」
「这个嘛……M光学……」
泽左思右想後,对站在稍远处、有似秘书的中年女性问道:「中村,你知道吗?」
「这个人大概是那个来拜访好几次,希望我们让他拍摄的人……」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他说要用来当公司的资料,希望能够让他拍摄维纳斯。我认为不严格把关的话,可能会被拿去用在广告上,没有答应。」
「那麽这张照片……」
「不知道耶。」
圆泽又陷於思索。看似秘书的女性便代为回答道:「也许他是从媒体那边拿到的。」
「唔,对!一定是这样的!我在这方面脑筋就是转不过来,什麽事都是这位秘书中村处理的。」
「我名叫中村康子。」
这位看起来年约叁十五,一副职业妇女姿态的女姓向真弓他们致意。
「我就此告辞了。」
圆泽很忙碌的看了手表,和秘书一道离去。
「守卫的死亡好像不太让他感到震撼。」
「当然罗,他是那种把美术品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人。爆炸的展示间幸好没有很重要的陈列品,他内心反而松了一口气。倒是你的案子呢?」
「持有这张照片的人被杀了。慢着!杀死守卫的凶器呢?」
「没有发现。应该是很重的棍棒之类的钝器。」
「同样的情形,我这边也没有找到凶器……」
「你是说是同一个凶手干的?」
「不无可能。那个叫炯中的为什麽那麽想要拍摄缴纳斯呢?」
这时一名护士快步走来。
「刑警先生。」
「什麽事?」
「患者从昏睡状态中醒来了。」
「太好了!可以讯问他吗?」
「医生说五分钟以内的话没问题。」
「够了!」
「我也一起去,可以吧!」
这麽问只是形式而已,真弓已经一起走去。
* * * * * * * * * *美术馆挤得水泄不通。
「不要挤!请排成叁排!请排队!」
守卫和美术馆的馆员拼命哑者嗓子喊着。淳一安分地排在队伍中,泛着讽刺的笑容。
「大家真的都懂得美吗?」
队伍从维纳斯那间特别展示室的入口,如传说中的大蛇般蜿蜒,再从内厅往外连绵到大马路,让行人都瞪着眼睛,猜疑是什麽事情。甚至有个太太以为有什麽特卖活动,排队排到美术馆的入口,才发觉搞错了,而向馆员抗议。
提早前来的淳一已经快要排到进入展示室的地方。展示室里仍是昏黑的。
由於为了避免危险而限制进场人数,因此更加迟缓了队伍的行进。
「里面很暗,所以请注意自己的贵重物品。」一名守卫叫道。
握紧钱包或抱着皮包鉴赏艺术吗?那可真令人感动万分!淳一暗想。
「请进去。」
在馆员敦促之下,淳一和前後的二十个人踏进了展示间。此时後面传来一阵尖叫声。
一名头发蓬胤的年轻男子从队伍里冲出,跑到展示室的门口。
「要破坏!破坏!」
他大声喊着:「要毁坏现有的秩序!」
守卫们虽扑了上去,男子却比他们早一刻冲到展示间里,将手上拿的白色纸袋往浮在半空中的维纳斯像投掷。观众中「啊」地响起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原以为纸袋会掠过维纳斯的手臂一带……不料却腾空,画过空间,朝对面的观众飞去。
「啊!」
惊起一阵大叫。守卫们骂道:「混帐东西!」
终於将动粗的男子制服住。观众一窝蜂冲出了展示室,情况一时大为混乱。
可是,骚动比想像中更早平息。因为发现了男子所投掷的纸袋里,只装有臭掉的蛋、蕃茄,还有今人不知所以的奶油泡芙(女性听到这个,即愤然嘀咕道:「好可惜!」),所以才过了十五分钟,便什麽事都没发生似的,队伍再度排列整齐。
淳一没有悠间地眺望维纳斯,他很快就穿过展示间,走向昨晚发生爆炸的房间。一看之下,这边虽然没有维纳斯那麽受人欢迎,可是也是人气旺盛,尽管围着绳子,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一直对参观者,不如说是凑热闹的群众说着:「请到那边去。」
可是大家还是要去房里窥探一下,淳一当然也是如此。里而确实是一片狼藉,作业员正在辛苦地用手推车将碎石块运出去。
淳一离开了美术馆,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如此……我看出来了。」
4「根本就问不了话。」
真弓在客厅一边啜饮着咖啡,一边又接着说:「他终於恢复意识了,本以为可以问出什麽的。」
「那个「艺术家」老兄呢?我救了他一命,他应该带一盒饼来谢我才对。」
「不可能喔。他醒过来以後,你猜他说什麽?」
「不知道。」
「竟然说:「我以为天堂里都是美人,其实并不然啊!」」
淳一笑着问:「那你怎麽回答?」
「我回答他:「这里是地狱。」」
「他记得被下药的事吗?」
「完全不记得。好像是在哪里喝了酒,有人说要请他才跟去的。至於对方是谁,长什麽样子,他都忘光了。」
「这也不能怪那家伙。他睡得那麽沉,记忆大概有点变质了。」
「原本就变质了,一定的。他还喊了好几次:「那个维纳斯是我的」。」
「对、对,就是这件事……」
「什麽事?」
「这件事和那个遇害的技术员之间的关系,知道了吗?」
真弓说明了在医院与圆泽馆长和秘书中村康子的对话。淳一缓缓点头道:「我大概搞清楚了。」
「你指什麽?」真弓讶异地问。
「马上就知道了。赶快准备。」
「做什麽?」
「去美术馆。」
「已经关门了。」
「当然。」
「那是去干什麽?」
「你不想抓到放炸弹的人吗?」
「你是说真的?」真弓睁大眼睛问。
「是啊。那个杀技术员的凶手,以及把维纳斯偷走的歹徒……」
「没有偷啊!」
「今晚就会被偷走了。」淳一说道。
* * * * * * * * * *「啊,是白天见过面的刑警小姐。」
在美术馆侧门和守卫谈了一下,圆泽馆长就出现了。真弓和淳一便从侧门进到里面去。
「您还在工作吗?」
「因为连着昨天的事件,今天又出现了暴徒。我觉得必须重新考虑警备,就和中村两个人留下来讨论。」
一进入馆长室,秘书中村康子便站起来说道:「哎呀,贵客光临。」
「打扰了。」
「哪里,喝杯茶。」
「在这之前,」是淳一插了嘴,「最好先去确定维纳斯是不是安好无恙。」
圆泽愣了一下。
「你是说?」
「可能不在展示台上了。」
「怎麽可能!」
圆泽脸色发育。「去看看吧!」
一行人陆续往维纳斯的特别展示室走去,里面是一片漆黑。
「我现在就去打开投射灯。」
中村康子正要走开,淳一便制止道:「不必了,请等一下,我有手电筒。」
打开了手电筒,一朝维纳斯的展示台一照,便引起了一阵惊骇声。台上竟空无一物。
「……糟、糟糕了!被偷了!维纳斯!」
圆泽结结巴巴地高声说着。「警、警察!叫警察……」
「警察在这里。」真弓说道。
「啊、啊……是的。可是……这下子糟了……」
「别急。」淳一拦住他的话,「馆长,请打开投射灯。」
「可、可是,哪有这种闲情……」
「没关系啦,开灯!」
「好,好……」圆泽跑到墙边,摸索着按下开关。
「哎呀……」
「啊!」
真弓哑然无声。投射灯在展示台上照出了维纳斯的雕像。
「怎麽弄的……简直像在变魔术!」
圆泽呆若木鸡。淳一道:「真弓,那边角落的椅子请拿过来。」
「要做什麽?」
「不要问啦。帮我拿着手电筒,我现在要把这个往维纳斯身上丢。」
「你、你说什麽!」
圆泽猛然一惊。「怎麽可以……」
淳一不管他,将圆椅举起,朝着维纳斯扔去。
「啊!」
圆泽叫着。椅子应该是要正中目标的……
「咦!怎麽这样!」
真弓不禁叫道。「椅子……腾空穿过去了!」
「明白了吧!」
淳一说:「那里并没有维纳斯。今天我看到一个奇怪的家伙对着维纳斯丢掷纸袋。纸袋确实是丢到维纳斯的手臂上了,可是却没有阻力地穿了过去……
原来那只是幻影。」
「幻影?什麽意思?」
「你忘了遇害的技术员是研究什麽的?」
「……立体照片。」
「不只是单纯的立体照片,是全息摄影呢。这个东西可不只是让画从背景凸显出来的简陋的立体照片,而是运用雷射光,制作出完整的叁次元立体像。
就像那座维纳斯,简直就跟实际的作品一样,从任何角度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你怎麽会知道这种事情?」真弓讶然问道。
「因为百货公司办过「全息摄影展」,为了打发时间,我去看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逼真到好像伸手就摸得到。」
「可、可是……」
圆泽呆呆地说道:「真的维纳斯在哪里?」
「很遗憾,我想已经不存在了。」
「你说什麽?」
「请问问你的秘书。」
手电筒的光线在昏暗的室内奔窜。「她不知在什麽时候不见了。真弓,最好以杀人犯的嫌疑通缉她。」
* * * * * * * * * *「道田正要赶去她的公寓。」
真弓挂上电话,问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在馆长室,圆泽茫然地陷坐在椅子上。淳一则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回答道:「炯中这个男人虽然被馆长回绝拍摄维纳斯的事情,却不死心,暗中拜托了那个秘书。大概也有什麽好处牵扯在内吧。」
「你怎麽连这个也知道……」
「因为要宣传全息摄影的技术,没有比利用现在广受瞩目的维纳斯更好的了。或许他也希望能藉以提升在公司的地位。总之那个秘书暗自答应他拍摄维纳斯。於是将维纳斯携出,在炯中的研究室中拍摄,然後两个人再一起搬回来这里。但是可能搬上展示台时不顺利,毕竟东西不轻,维纳斯掉下来摔坏了。」
「太差劲了。」圆泽搔着头嘀咕着。
「守卫倒还好应付,维纳斯的部分就非想办法不可。於是他们就利用炯中所拍摄的全息影像,让它看起来就像真的在那里一样。幸好房间很暗,只有投射灯的照明,所以可以巧妙地蒙蔽观众的眼睛。如果房间明亮的话,一定就会露出马脚。不过,最麻烦的是收拾维纳斯的残骸。碎片的分量相当多,重量也不轻,拿出去会受到盘问,要丢掉也得找地方丢。所以秘书就叫炯中制作炸弹,把美术馆内最不重要的房间破坏掉。」
「为什麽要这麽做……」
「好把毁坏的维纳斯和其他的碎片混和在一起。这麽一来就可以一起清除掉,自已也不会受到怀疑。她一定是把碎片和炸弹都放在纸袋里了。」
「太过分了!」圆泽摇着头说着。
「可是为什麽她要除掉炯中呢?」
「也许是炯中害怕起来,说要告诉馆长吧。她就趁下班时间进入研究所,拿取炸弹後,一击杀死炯中。」
「那麽凶器是……」
「我想是维纳斯的手臂部分。」
「天啊!」圆泽闭着眼睛说。
「那个穷画家跟这件事又是什麽关系呢?」
「他是到处都有的妄想狂。秘书是在白天见到他,才想到要设计他成为炸弹嫌犯。殴打守卫的大概就是他。也许秘书巧言哄骗他说,守卫破坏了堕落之美。总之他进去里面之後,就被秘书灌下掺有安眠药的酒,然後就一睡不醒了。」
「好毒的女人!杀了那麽多人……」
「既然杀了一个,後面的也只好硬干下去了。」
「那接着她打算怎麽做呢?」
「「艺术家」老兄虽然没有死,却完全没有记忆,她应该是大松了一口气。可是维纳斯放着不管,迟早会 漏出它不是真物的事实。所以她可能打算今晚要让它被偷。」
「怎麽做?」
「和刚才同样的手法。先用手电筒照射,再闹说被偷了。然後再假装检查蛛丝马迹,上到展示台取出全息摄影的装置。那东西不大,应该可以偷偷拿出去。」
「真是的,没想到美丽的女神会成为杀人的道具呀!」
咚的一声,一看,圆泽倒在地板上。真弓急忙跑过去。
「……没事,他只是晕倒了。」
「大概是想跟维纳斯殉情吧。」淳一说道。
* * * * * * * * * *「啊!好累。」
「已经是凌晨了。」
淳一对一回到家就扑通一声把身体投向沙发的真弓说:「只顾着工作,把丈夫抛在一边。这样可是会导致离婚的。」
「你自已不也是在半夜上班的。」
「事情了断了吗?」
「中村康子被逮捕以後,全都吐出来了。她和炯中这个人除了金钱以外,好像还有情色的牵扯。她说炸弹是炯中用公司化学部的药品做成的。至於那个穷画家,大概会进精神病院吧。可是啊……」
「我的推理哪里不对了?」
「不是那个。上而严格交代,事情的真相要等到维纳斯展结束,才能公布。」
「什麽意思?」
「就是要照常进行展示。」
「让大家看那个幻影?这是罪过啊。」
「我也是这麽想,可是没办法,这是命令呀。」
「嗯,想必那个馆长运用了很多关系。不然会让他颜面大失。好,就用这个当饵向那个馆长勒索。」
「少来了!我会被怀疑呢!」
「说的也是。可是这样子不是跟个傻瓜一样吗?竟然要对那些人言听必行。」
「有什麽办法呢?」
「不如洗手不干警察,我们一起四处闯荡江湖。」
「不行。」
真弓瞪着淳一,「你才是应该开一家侦探社,正正当当地工作。」
「饶了我吧!我这个人没有不知何时会被逮到的刺激感就活不下去了。」
「牛脾气!」
「不懂事!」
「乖僻!」
「古怪!」
两人一齐大笑出声。
「快天亮了,睡觉吧。」
「是啊。」
真弓伸了个大懒腰。「好累喔。」
真弓冲好热水澡,裸身 上浴巾出来时,淳一色眯眯的笑着说:「我的维纳斯上场了,刚出浴的维纳斯也很不错。」
「什麽话!」
「这个维纳斯的优点在於……」
淳一靠向真弓。
「什麽?」
「把腰巾移开一点。」
淳一抱住真弓说。
从名画走出的女人1「喂,和我离婚吧。」
淳一刚回到家就如此说着。坐在沙发上翻着周刊的真弓呆然若失地回道:「怎麽突然这麽说?」
「我有女朋友了。」
淳一扑通一声跌进沙发里,一边唔地伸懒腰,一边说着,然後就看起了手上的报纸。
「……哦。」
真弓停了一会,点头道:「那个人是美女吗?」
「当然罗。」
「是怎麽样的人?」
「系出名门的千金小姐。」
「哦,其想见一见。」
「见她干嘛?」
「用枪打死地。」
「喂,你是警察呢!」
「现在是个普通女人。」
「普通女人怎麽会有枪呢?」
「什麽方法都可以!」
真弓尖声道。「不能用枪的话,用切肉刀剁成块,或是用冰镐刺死都可以。」
「即使你这麽做了,她也死不了。」
「怎麽,难道她是超人的表妹还是什麽的?」
「我的情人是这个啦。」
淳一把手上的报纸拿给她看。标题是「发现幻梦巨匠.汤岛画伯的「某位小姐」」,将近占了版面的一半,画作也刊登出来了。
「你真是的!」
真弓胀红着脸,火冒叁丈地说。淳一在拖鞋的猛攻之下,一边在客厅四处逃窜,一边说道:「喂,冷静一下!你不懂得幽默吗?」
「什麽幽默!你是希望我心脏 痹死掉吧!」
「你的心脏会为了胡诌的话停止跳动吗?」
「你是什麽意思啊!你喔……」
真弓对着淳一飞扑过去,两人便在地毯上扭打、翻滚起来。
「我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啦。」
「你直是……」
真弓话没说完,就被淳一用双唇塞住了嘴。「……哎……那样子……」
真弓在接吻空档还忿忿不平地说着,但是在淳一怀里终究是柔顺了起来。
此时行事审慎的作者只好转过身来背对他们 这两位诚如读者所知,是一对夫妻。为夫者今野淳一,叁十四岁,身材中等,体格健壮,是有点严肃的男子,以小偷为业。为妻者真弓,二十七岁。说是美女,不如说是给人可爱印象的女性,虽然有点粗心大意,却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这封夫妻还没有小孩子,感情仍然很融洽。从他们整年都在互相对骂着:「你给我去死!」「我要杀了你!」就可以知道。或者看到现在正从地毯起身,整理紊乱的衣服和头发的真弓那副愉快的表情,谁都会点头同意才对。
「这是谁的画?」忘了刚才说要把人家剁成块的事,真弓拿起报纸说道。
「你是说作者?模特儿?还是持有人?」
「作者我知道,就是这个汤岛的白梅画伯吧。」
「他叫做汤岛龙王。」
「怎麽像是中国餐馆的名字。」
「你少乱搅和。」
淳一坐上沙发,点着香烟说:「他这个天才是有名的任性,完成的作品只要稍微有点不满意,就会把它毁掉。据说他生前大约画了一百幅的油画,其中有八成是他自己烧掉的。」
「哎!好奇怪!」
「正因为如此,剩下的二十幅画才会价值连城。狂热的收藏家五千万圆都肯出呢!」
「五千万!折合我几年的薪水啊?嗯,月薪实际是十五万圆……」
「别算了,连活下去都嫌烦了。尤其自从四、五年前汤岛龙王死了以後,他的画迷就想着也许还有没烧掉的画,而拚命到处搜寻。」
「所以找到了这幅画?」
「对,模特儿是谁还不知道。但不管是谁,这个问题并不重要,最棒的是这幅画。」
这幅画的风格并不特别,是一幅极为寻常的肖像画。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十七、八岁女孩双手轻叠在身前,眼睛直视着观看者。她的脸稍长、五官端正,是个美少女。自然束起的头发长长垂下(其实是隐藏着,看不出长短,却让观看者觉得一定是长的)。唇边泛着略带羞怯的笑容,清澈的眼睛充分显露腆的神情。彷佛是将「纯洁」一词入画的杰作。不,其实「纯洁」的确入了画。
「这幅画,要在哪里展览?」
「据说是明天开始在K百货公司举办特别的展示会。」
「那你不妨每天去看她。这不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吗?」
「你这话也太老套了。」
淳一取笑她。「当然会去看她,不过每天去太麻烦了。」
「那怎麽办呢?」
「请她过来。」
真弓目不转睛地看着淳一说:「受不了你!偷那种东西干什麽呢?你又没有处置美术品的管道。」
「谁说要卖啦?我怎麽可能会出让!我要把她挂起来,每天独自欣赏。」
「也带到床上去吗?啊,好可笑!」
「喂,这是艺术鉴赏呢。你没有吃醋的道理啊!何况这幅画的所有权还有待争议。」
「为什麽?」
「这幅画被丢在伊豆某个小车站的长椅子上。」
「怎麽会。」
「不知道。碰巧发现的站员对尽有兴趣,心想也许是某位名家的画,便送去县内美术馆,这才知道是汤岛龙王的画作。」
「那为什麽会有所有权的争议呢?」
「因为那个站员说是他发现的就是他的,而龙王的亲属则坚持是他们的,不愿退让。再加上某个画商说有购买这幅画的契约,所以就变成一场叁方的争夺战。」
「那麽是谁把画作丢在车站呢?」
「大概就是真正的持有人吧,但不得而知。」
「其是不可思议呀!」
真弓定睛看着这幅刊在报上的画作。「谁是持有人,真想问问画中的女性。」
* * * * * * * *淳一看着手表的夜光指针。凌晨一点。好,开始行动。
由於长时间窝在狭窄的空调管空隙里睡觉,身体好像到处吱嘎响着。他起初先试着伸缩手脚,不断反覆直到感觉完全回来了,才缓缓趴下,开始在管子里移动。
虽然是在天花板上,淳一却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所在,正往哪个方向前进。
昨天,他利用白天在楼层走了叁次,看了二次画展。当然是间隔着时间,充分运用从早上十点开店到傍晚六点关店的期间,慎重地把楼层的宽度、配置和方向灌进大脑里。
然後在今天趁着店员轮流吃午饭的时候,以工作服的姿态出现。
「我是来检查空调管的。」
说着,就立刻潜到天花板上。百货公司的店员虽说都穿着同样的制服,其中却有一半是厂商派来的,所以对设备的整修并不熟悉。这就是淳一的着眼点。不出所料,都没有人察觉,使淳一得以一且待到关店之後。於是到刚刚之前他都动也不动地等着。
淳一轻轻拉开上通天花板的开口盖。柔软的身躯一弯,下一秒钟他已经静静地下到地板上了。依照事前的算计,来到展示会场的标示牌内侧。「我的第六感还是很灵嘛,」他得意地笑了笑,用布巾擦拭胶底的鞋底,因为沾上了天花板的灰尘。甚至仔细擦净地板上的尘垢,然後再悄悄钻进标示牌底下而潜入会场里面。
虽是展示会场,却只占百货公司一层楼面的一半,面积不算宽大,而且主要只挂着那幅「某位小姐」,其他则排挂着汤岛龙王一生冗长的解说牌、照片、素描等等。尽管如此,也许是东京闲人太多了,白天时仍挤满了人。
淳一悄悄地步行到画的那一边。虽然狭窄的会场因标示牌的设置而有如迷宫般地弯弯曲曲,但他脑海里绘有清楚的地图。在常夜灯昏微的灯光下,淳一来到看得到画的地方。画作前置有一把椅子,一个警卫很无聊似地坐在那里。
其他在会场入口可能还有一、二名。但是,以五千万圆来说,这样的警备未免太疏陋了。虽然仍装有警报器,但那却是相当旧的型式,可以简单拆卸下来。
「动手吧……」
就在淳一把手伸进工作服的口袋,正要取出一个里面装有浸满麻醉药氯仿的布巾塑胶袋时。
「喂!是谁!」
刺耳的声音传来。淳一猛然僵住,才发觉声音是从会场那边传来的。
「站住…等等!」
淳一咋舌。一定是哪个笨拙同业溜进来了。万一被牵连上可吃不完兜着走,便决定趁早撤离。下面的警备员一定会马上接到通报,没时间蘑菇了。
这时叭嗒叭嗒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画作前面警卫也站起身来,却无法离开岗位。
「往你那边去了!捉住他!」
话一说完,标示牌下方的通道就冲出来一个白色人影。严阵以待的警卫便喝道:「站住!」
人影要闪避他便改变方向,却直接往淳一躲藏的地方跑来。喂!不行哪!
往那边去!祷告无效,那个人影仍冲了过来,方向没转好,撞上了标示牌。这种东西多半制作粗糙,马上就嘎吱嘎吱地瘫落在地。淳一迅即翻滚避开,免於被压在下面,但是追来的警卫却在眼前跳出来了。事已如此,就没办法了。趁对方仓皇无措时先发制人。淳一的拳头先击在警卫的腹部,接着便飞到他的下颚。一人被打倒了,马上入口那边又追来一个警卫。淳一把头放低扑了上去,打中对方的腹部後,淳一在後劲的作用下撞上背後的标示牌。又是一阵嘎吱,标示牌轰然倒地。淳一的手刀击中警卫的胸部,自己也累坏了。
他一边吁吁喘着,一边站起身暗骂:「混帐!」
虽然他并不喜欢动粗,可是这也是不得已的。总之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
虽然从刚才的过程看来,他们应该是没有跟下面联络的时间,不过还是要预防万一。他正要往後面的楼梯走去时,突然瞥见倒在地上的白色人影。看起来好像失去了知觉,心想让他被抓好了而正要走开时
淳一睁大了眼睛。
是女的,是个穿着白衣的女人。她穿的是很普通的洋装,一点都不像是小偷。她可能撞得很严重。淳一从口袋取出笔式手电筒,照了照她的脸。
「 噢,不是开玩笑吧!」
他不禁嘀咕。再把光线往展示的画作照去,那个「某位小姐」正在微笑。
光线再回到手边的女人身上……竟然是同样的女人。穿着同样的白色洋装,就连领边的小饰物也一模一样。
「这是怎麽回事?」
画中的女人是根本不可能跑出来的。「再说画上也没有变得空空的啊……」淳一半带认真地低喃。
2「辛苦了。」
说着,真弓从巡逻车下来。年轻的部属道田警察从车窗露出脸来说:「请代我跟你先生问候,并跟他说抱歉,每次都在半夜把你拉出来。」
「是工作啊,有什麽办法呢?」
真弓笑道,「何况他做的也是晚上的生意,刚刚好啊。」
「啊,对,是个小偷喔。」
道田笑着说:「晚安。」
「晚安。」
真弓一边目送着巡逻车离去,一边苦笑。说来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小偷和警察会是一对夫妻……
真弓打了个大呵欠。凌晨四点,天际已经有点泛白。二点时被杀人事件的通报吵醒,赶过去时歹徒已经被逮捕了,真是白忙一场。
「哎,早点逮到了,倒也不错。」
她嘟囔着,进入内厅。淳一好像已经回来了。客厅的灯亮着,浴室则传来淋浴的声音。
「好难得……」
他通常都早上才回来,今天倒挺早的。当然,他的工作并不需要每天上班。
真弓进入卧室,一打开灯就愣住了。椅子上搭着白色洋装,除非洋装是自己走进来的,否则穿着它的人一定在这里。床上的床单隆起一大片,真弓猛吞下唾液,悄悄走近,窥探床中人的脸……
年轻女孩在睡觉。这张脸虽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额头上贴着绷带。
「喂。」
有人叫唤,回头一看,是淳一裸身裹着毛巾站在那里。
「你!怎麽有这个女人!」
她怒目质间。「把别的女人带到我们的床上……」
「安静点!」
淳一打断她说:「我现在就解释给你听。」
「好呀!就听你解释吧。」
「说话不要大声,她有轻微的脑震汤。」
淳一披上睡袍,来到客厅,「听好,我说了你可别吓一跳哦。」
「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吧。」真弓抓着手枪,威胁道。
听了淳一的解释,真弓只说:「太可笑了!」
「我也这麽觉得。可是你仔细看那个女孩,其的很像她呢。」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我不知道。应该不是那幅画的模特儿……毕竟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画的画。」
「可是为什麽要把她带来这里,反而不是带画?」
「好奇嘛,这种事情不是那麽常见。」
「难道你和她……」
「你在说什麽?她一直都昏迷不醒呢。」
「你敢在她醒来之後碰她,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
「我知道啦。把枪收起来吧,真危险呀,真是的!」
真弓解下肩背枪套,收好手枪,把皮带卷起。
「可是,奇怪了,这个女孩如何进到百货公司里的啊?」
「是呀,大概是先在哪里躲起来吧。」
「……好困喔,我,怎麽办?」
「唔?就在这个沙发上睡呀。」
「你让来历不明的女人睡双人床,却叫我睡沙发?」
「别发牢骚了,偶尔变化一下也不错啊。」
淳一轻眨了一下眼睛。真弓贴近过去,送出双唇……
「对不起……」
突然门口传来声音,两个人大吃一惊。那个女孩穿着洋装站在那里,其弓也不禁失声道:「哎呀,真的是一模一样!」
淳一从沙发上起身问道:「感觉怎麽样?」
「嗯……有点……昏昏沈沈的……」
「那当然啦。来,坐在沙发上。」
淳一几乎是搂着她,让她坐上沙发。
「这里是……」女孩环顾室内说。
「我家。这麽说你也不知道吧……反正不用介意。因为你晕倒了,我才把你带回这里。」
「晕倒……」
「是啊,在汤岛龙王的「某位小姐」特别展示会的会场上。」
「展示会……」
她呢喃着,一副困惑的样子。「为什麽会在那种地方……」
「怎麽,你都不记得了?」
「嗯……」
「你在半夜潜进那里面,被警卫追赶,然後重重地撞了一下……」
女孩一味歪着头不解。
「真伤脑筋呀。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正要开口,却又深锁眉头。
「……我不知道!」
淳一花了一个小时去导引女孩的记忆,却徒劳无功。
「没辙了,对这家伙!大概是因为被撞的冲击力而失去记忆力的吧。」
「对不起……」女孩极为沮丧。
「哪里,没有什麽好道歉的。这个时候光着急也没有用。我们都还没有睡,要先睡一下。你也回床上去吧,别太劳累。」
「是。」
淳一把女孩送回卧室,回来时说:「哎呀,事情变得好麻烦啊……喂!」
一看,真弓靠在沙发上,已经睡沈了。淳一拿来毯子,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 * * * * * * *「别到处张望。」
下了电梯,淳一说道。已经快中午了,百货公司也变得非常拥挤。女孩穿着真弓的衣服,一副如果没被淳一拉住手臂就会逃回家的样子。
虽然昨晚有过一阵骚动,但展示依然继续下去。甚至令人觉得多亏了事件的发生,客人才会增多。警备人员的数目当然也加倍了,另外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依淳一看来,客人里显然也有便衣警察混在里面。
「会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呢?」
「没关系。连昨天的警卫都没有看清楚你的脸。更何况你还戴着大眼镜,没有问题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是吗……」
展示会场有入场人数的限制。
「排队,排队!进到里面,请不要停下脚步!不要停止不走!」
管理人员嘶哑地说着。不停下脚步要如何欣赏画作啊。
「等个十分钟就能进去了。」
「哦……」
两人排在队伍的尾端,没多久後面也排了人。
「真是大受欢迎啊。」
「……我有点害怕……」
「那也是没办法的。如果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是很困扰吧?」
「嗯……」
女孩怯怯地环顾四周。淳一则是有点异样的感觉,让名画中的少女穿上别件衣服,还戴上流行的眼镜,好像是对美的一种亵渎。
究竟这个女孩是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呢?溜到这里来差点被抓,还被来历不明的男人带回家里。倘若是为了慎重起见而假装丧失记忆,倒也可以理解。可是如果真的是演戏,可就是个杰出的演员了。
「成人票两张。」
淳一在窗口购买入场券。步入会场的入口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便偏转过头去。在不远之处有个男人正看着这里。淳一觉得这个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善类。这是出於职业的第六感。他虽然穿着西装打领带,显得衣冠楚楚,却带有一点残暴的味道。这男人看的不是淳一,而是淳一所带的女孩,对方流露出一副在找人的神态。
淳一尽速让管理人员撕好人场券,步入微暗的会场。他一边随着人潮慢慢地前进,一边回头一望,刚才的男子想要窥探里面,却被管理人员制止,然後便很快地消失了踪影。他会不会在出口等?淳一心想。也好,总是有办法应付的。
「弯过那个角落就是画了,仔细看喔。」
「是。」
人潮的移动一下子变得很缓慢,大夥都围堵在「某位小姐」的前面。不过由於画作是展示在高处,所以不用踮脚尖也能看得到。在微暗之中,沐浴在投射灯的光线下,「某位小姐」的微笑甚至带着一抹神秘色彩。
「……怎麽样?」
淳一问道。想不到手上却感觉到女孩在颤抖。
「妈妈!」
淳一听到她以低沈但强烈呼唤似的声音。接着突然就颤然欲倒,淳一慌忙抱住她。
「喂……振作一点!」
正摇着她时,伸到其侧腹的手触到一抹湿濡。她的脸立即失去了血气。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女孩被捅了一刀!一定是刚才那个家伙不知从哪里溜了进来。淳一迅速环顾四周,对方八成已经从出口离开了。旁边都还没有人注意到。可是要如何走出会场呢?
如果正常地走出去,一定会引人注目。但是总不能把受了伤的女孩丢下不管。
「没有办法,只有采紧急的对策……」
淳一将手伸到在近旁赏画的人的皮包,扭开金属卡口,迅即偷取了里面的钱包。要当小偷,这一点技术是必备的。淳一把偷来的钱包往涌向出口的人潮中一扔,同时叫喊道:「小偷!有小偷!」
「啊!」
「小偷呢!」
「钱包不见了!我被扒了!」
马上就引起了一阵大骚动。这时有人捡起了刚才那个钱包,为了问问是谁的,便将之举到头上。淳一立即叫道:「在那里!就是那个人!」
人们立刻一窝蜂挤向那突然拾得钱包的可怜年轻人。淳一便趁机把女孩稳稳扶起,逆向走回入口。让那些听到骚动前来的管理人员过去,然後退到外面去。
「怎麽了?」
多事的店员过来表示关心,「你的同伴是不是……」
「因为有点闷……没事的。」
「哦?不舒服话可以到我们里面……」
「不,真的没事……我可以开车带她回去。」
「那就请小心一点……」
为服务太亲切而感到烦躁也是挺奇怪的。来到没有人的後面楼梯,淳一边松了一口气,边这麽想着。他让女孩坐在楼梯间的长椅上,检查她的伤口。
「这可不行。」
出血相当严重。一定是被尖锐的刀刃一次刺中的。淳一咬着牙,为女孩做急救止血。「跟在我身边怎麽可以发生这种事!可恶!」
移动她可能会使出血更严重。没办法,只能把她留在这里。淳一去前面的饮水场洗掉手上的血,用公共电话打电话给警视厅的真弓。幸好真弓在座位上。
「哎,亲爱的,什麽事?」
声音娇滴滴的,淳一蹙眉。怎麽有人在办公室用这种声音说话!
「真弓,你静静听我说,她被行刺了。」
「你说什麽?」
「你听好!她在K百货公司八楼南边的楼梯长椅上,只做了急救的处理。
你赶快叫救护车来。」
「我明白了。」
「好像有人要杀她,你最好在医院里陪着她。」
「知道了。」
「那就拜托了。」
「我现在已写了便条纸传过去了,叁分钟之内应该就会赶到。」
「好,我再去後面探探看。」
「小心一点。」
「你也是。她如果没有死,也许还会有人来杀她。」
「这是我的专长,包在我身上。」
切断电话,淳一便在更高一层的楼梯间看着救护人员赶来,把那谜样的少女用担架抬走,这才坐电梯下到一楼。
3「下一站是N站。」
这个播报员很冷漠,完全不提「请不要忘了随身携带的东西」或「各位辛苦了」等礼貌话。淳一提着小小的旅行袋,单独一个人在寂寥的乡下车站下车。
太阳已经大致沈下,只有夕阳馀晖在天空一隅映照出一缕淡红。淳一走向工寮似的车站。年纪尚轻的站员不耐烦地收取了车票。
「这一带有旅馆吗?」淳一问道。
「不怎麽气派……」
「可以住就好了。」
「这样的话,从这条路走约五分钟,就有一家小间的旅馆。」
「谢谢。」
淳一道了谢便往前走去,他知道站员正在好奇地目送着他。
像这样出来远行的时候,他总是自称为报导撰稿人。在四处调查时不仅不会放人疑窦,还可以进到各个地方拍照。当然,为此他也做了不少准备,随身都携带着「报导撰稿人
近野纯一」的名片,以及他所撰写的文章剪报。由於报导撰稿人是自由身,没有工作证明书,所以在凭着名片仍不受信任时,便要出示自己所写的文章。这当然也是淳一凭空捏造的,先是托称要做个人的宣传品,而请小印刷厂印制,自己再去买来小铅字,在上面加盖《某某月刊》、《某某周刊》的保证。如此一来,多半就能博取信任了。
这是一家只挂有「旅庄」两字招牌的稍大一点的民家。一进入内厅,即有外表给人农家妇人感觉的红脸女人出来,把淳一带到二楼的房间。
「没有想到房间倒满宽敞、雅致的。」
这麽一夸赞,令老板娘笑逐颜开。
「没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现在不是旺季。」
老板娘送来晚餐时,便直接坐下来为淳一斟酒。
「先生,你是要去哪里呢?」
「不,我是有事来这里。」
「哇,好稀罕。在这种乡下地方会有什麽事?」
「那位汤岛龙王画伯的「某位小姐」不是在这里发现的吗?」
「原来是为了那件事……先生你是哪个单位的?」
老板娘的口气带有一点警戒性。
「我是报导撰稿人。」
「报……什麽意思?」
「就是为杂志或什麽媒体写文章的人,就像是记者。」
「啊,原来是记者。」
她好像放了心。「我还以为又是那一夥的人。」
「那一夥?」
「就是那个汤岛画家的亲戚嘛。」
「啊,在争夺那幅画……」
「对对!事情闹起来以後,他们就带了一些好可怕的人来,开始威胁这镇上的人。」
「哦!为什麽?」
「发现画的站员埤先生说要把那幅画放在镇上,当成这里的珍宝。毕竟这里虽然是个小镇,也应该拥有一样能够夸耀的东西。」
「没错。」
「可是汤岛那夥人一来,就胡说什麽「像你们这种乡下人,哪里懂得画!」……硬要叫埤先生乖乖地把画交给他们。」
「手段好龌龊。」
「就是嘛,实在气死人了。先生,这个你一定要写下来。」
「好,我会写的。」
淳一点头道。「那位埤先生现在人在镇上吗?」
「因为现在那幅画在东京公开展览,所以他人也在东京。镇上有些年轻人也前去保护他。」
争夺画作和那个女孩有什麽关系呢?女孩见到画的时候,叫了声:「妈妈!」如果那个女孩是画中模特儿的女儿,她长得和画一样也是当然的了。
淳一浮起了一个念头……
* * * * * * * *「现在可以不必担心了。」
值班的医师看着沈睡的女孩说道。
「这样子呀。」
真弓松了一口气,「还需要很久才会恢复意识吗?」
「是的,这二、叁天恐怕还不可能清醒过来。」
「我了解了。」
「不过急救的处理做得相当好。幸亏那样才保住了性命,处理的人一定懂得一点医学常识。」
医师离开病房时,真弓不禁微笑。
「不愧是我的老公!」
当小偷必须具备广泛的知识,凡事都能够自行处理的灵巧性,以及不断的锻练和努力。因为不论处在什麽状况下,都不会得到後援,一切非得靠自己从困境中脱出不可。做不到这些,就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小偷。
病房门口传来咚咚的踢门声。
「真弓小姐,我是道田。」
「来了。」
门一打开,道田刑警两手拿着纸杯进来。
「咖啡拿来了。」
「啊,谢谢。可是你不能踢门啊,这里是病房耶。」
「说的也是。」
「注意一点。」
「我再也不会那麽做了。」道田敬了个礼说。
「在干什麽。」
真弓笑着说。「那我就趁热喝了。」
道田啜饮着咖啡,偷窥了一下沈睡的女孩面容。
「好可爱的脸啊……」
说着叹了口气。「到底是什麽家伙耍杀这麽漂亮的女孩?」
「下面的服务台有派了警察吗?」
「有,我有吩咐他们不要让可疑的人进来。毕竟都这麽晚了,通常不会有病患来了……」
真弓看了手表,十点了。必须轮流陪着这个女孩才行。
「那麽,道田,你现在先去睡一会儿吧!叁点再来替我。」
「好的。」
「……从那个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用刀的方式看来,最好把他想成是相当老练的歹徒。要非常小心喔!」
「我知道了,不过在这医院里是由不得他乱来的。」
「不可以大意喔!」
「是!」道田又行了个最高的敬礼。
* * * * * * * *这个男人坐在医院急诊出入口外的树丛隐蔽处, 着报纸坐着,不急不躁地等着。
才十点,太早了。至少也要等到十二点以後……男人用手敲敲纸袋确认一下,里面是白袍,那是在医院里最佳的隐身衣。
真是失算了,男人心想。用刀子插入那个女人的侧腹时,效果很完美,本以为干掉她了。大概是托了那个在一起的男人的 吧。他并不是等闲之辈。在那之後先引起混乱再逃走的招数,是真正的高手才有的。他到底是什麽人啊…
…
「算了。」
总之现在要把工作完成。到了半夜,应该会有五辆或十辆救护车驶来。当然有些患者并不需要做特别紧急的处理,但是当交通事故的重伤患者刻不容缓地抵达时,出入口应该会相当忙碌。这时一个穿白袍的男人进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现在只要等就好了。
男人大吸了一口气,仰望着夜空。不能吸烟令他觉得很痛苦。
* * * * * * * *一直坐在椅子上,睡意也愈来愈浓。真弓摇了摇头。
「啊……啊。」
她叹了口气。她通常是很快入睡的,彻夜值班和看守是她最棘手的工作。
在外而守卫还算好,因为多半是在想睡也睡不着的地方。即使要睡也会醒着,冬天时更是会冷得醒了过来。像这种备有空调的舒适房间最糟糕了,何况又寂静无声,在这里不想睡才奇怪呢……
看了手表,二点半刚过,再叁十分钟就可以替班了。床上的女孩沈静地、有规律地呼吸着。一直窥探她时,会发现她的唇偶尔会好像在说话似地晃动。
如果她恢复了意识,一切谜团都会解开吧。
为什麽她那麽酷似画中的小姐?为什麽穿着同样的衣服?为什麽会在那家百货公司里?为什麽会引来杀机……
淳一好像有所盘算。
「那个人总是会瞒着我到最後一刻。」
这时,救护车的警笛逐渐靠近。真弓靠在窗边往下一看,有两辆救护车正闪着警示灯,开进医院里来。一定是发生了交通事故之类的。
* * * * * * * *男人知道机会来了。有两辆救护车,而且从值班人员的样子看来,情况一定相当紧急。
「……车子……」、「正面冲撞……」等谈话断断续续地飘进耳里。
男人取出白袍,迅速穿上身,鞋子也俐落地换好。护士和医师们冲出来叫道:「快,快!」
搬运伤者的担架被抬了进去。时机最为重要。在第一辆和第二辆交会的时候,男人从树丛现身,走到出入口隐蔽处。然後在第二辆救护车的後厢门放开、在旁等候的医院人员冲过去的那一瞬间,男人快速地进到他们里面。接着就快步地、目不转睛地走向前。中途虽然与二、叁名护士擦身而过,但他假装若有所思而半低着头走去,便没有令人起疑。
他巧妙地抵达电梯的所在,单独在电梯里时才放了心。在此之前算是困难的,接着就简单了。男人咧嘴而笑。
病房是哪一间猜得出来,因为白天他有用望远镜监看过。大白天的却掩上窗帘,偶尔还会有人从缝隙往外望,一定就是那一间没错。
他在五楼出了电梯,张望了一下无人的走廊。当然,病房里会有刑警在看守。如果贸然叩门,乱扯一通,只会遭到怀疑,而要假装是医生也不容易……
「对了。」
刑警一定有轮值的人。难道会一个人彻夜值班?不会的,一定会为了万一而派有两人吧。一个人在病房,另一个……大概是在值宿室吧。
男人走到走廊终端,没有看到值宿室,又踱回来往反方向走去。走廊後面有一间明亮的房间,窗户里侧有护士的影子。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男人若无其事地靠过去。
护士面向着桌面,好像在写东西。里面的长椅上躺着一名刑警,因为脱掉了上衣,所以露出枪套和手枪。男人微微一笑。
男人走进去时,护士并没有抬起头来。因为穿着白袍的人走进来,并没有什麽好意外的。他绕到护士背後,在她的颈部用手一击,护士立即颓然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道田突然从长椅上滚落,醒了过来。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掉下来的。
「啊,好痛,可恶!」
他嘟哝着,想要爬起身,才察觉到面前的 口。他顿然一惊,手伸到枪套里……是空的。
「这就是你的枪。」
穿着白袍的男人泛着笑意俯视道田。道田知道他的脸已转为苍白。他的警察生涯虽才过了二年又多一点点,却有过持枪与对方互击的经验。但是手上没有枪而被枪口这麽近地指着,还是生平头一遭。
「这样也能干警察?」
男人以轻蔑的口吻说完接着又说:「睡得人事不醒,连枪被从枪套里拿出来都不知道,你会很长寿喔。」
道田好不甘心,却也只能承认对方的话。
「好了,站起来。」
「要……要干什麽?」
「去那个女孩的病房。」
「谁……谁要带你去呀!」
「不用你带我也知道。只是一个人去太寂寞了,走吧。」男人笑着说。
男人的动作、言词都显出他对这类做为都很驾轻就熟。看来再怎麽逞强都没有用,道田只好死了心走出去。
「出了走廊直直走去……别要花样哦!」
即使想要花样,到这个地步也没辙了。何况枪口直接抵在背後,头脑也就直往那里想。
「站住。」
男人在女孩的病房前面停下。「是这里吧?」
道田没有回答。男人耸耸肩说:「没关系,反正我知道。快跟你的同伴打声招呼。」
不行啦,道田心想。可能连真弓小姐都会被杀死!
「快一点!」
男人的声音带有狠劲。背上一直用力抵的枪口更是狠劲十足。
「……真弓小姐!」道田开口。
真弓正在蒙胧欲睡的时候。被道田的叫声一惊而猛然抬头,看表是二点四十五分。
「是,好难得,竟然来早了。」
她从椅子站起。
「请开门。」道田用鞋子咚咚踢着门说。
「又来了……」
真弓蹙着眉正要往门边走去时恍然大悟。曾经那麽罗嗦地叮咛过他,道田是不会再犯的。莫非……
真弓走到门边说:「抱歉……稍等一下。」
说着急忙回到病房最里面。然後拔起枪,单膝跪地,双手搭在刚才所坐的椅子上,以双手射击的姿势,将枪口指向门。
「好了,进来吧。」
她轻轻扳起枪栓说着,双手略微颤抖着。
门把喀嚓地转开。门打开後,道田走了进来。他看到眼前的真弓便立即往前卧倒。
白袍的男人。不幸运的是他的枪比他的人更早进入真弓的眼 .男人刹时也意外得愣住了,没想到面前有个枪口。不过,男人以为他会赢,因为警官是不会马上扣扳机的。但在此瞬间,强烈的冲击打在男人的腹部。
真弓几乎是无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枪身随着轰响往上弹起。正对面的白袍男人一下子就往後退了将近二公尺,然後按着腹部,瘫倒在走廊上……
「真弓小姐,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道田问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道田走到走廊,确定男人死了,而後取回手枪。回到病房时,真弓还在地板上坐着发愣。
「真弓小姐,你哪里受伤了?」
「没有啦。只是……吓得站不起来了!」真弓摇着头说。
4「这一带很平静嘛。」
翌日,淳一拜访镇上的派出所,假称是报导撰稿人,与名叫川名的警察聊了一阵子後说道。
「是啊。」
外表年约四十岁的川名警察点头说:「发生的案件不外乎是谁掉到河里、摔倒了,或是调解夫妻吵架之类的事。」
「没有什麽杀人或暴力的事件吗?」
「没有。嗯……不过……」他欲言又止。
「什麽?」
「那倒不是这里发生的事。」
川名警察略带歉意地说:「大约是在一个月以前,通过这里车站的列车曾经发现过 体。」
「哦,是被谋杀的吗?」
「对,被勒毙的。好像是抢匪干的,没有留下什麽行李或东西。」
「歹徒呢?」
「很遗憾,还不知道。更奇怪的是……」
「什麽?」
「被谋杀的女人身分不明。」
「这也是……」
「因为没有留下任何可知道身分的东西。警察只好等着看哪一天会有人通报人口失踪。」
「好可怜啊。难道没有亲人吗?」
「恐怕是没有。」
「可是……这麽说也许过份,可是那个女人,是女人吧?」
「是的,年纪差不多是四十五、六岁。」
「只要调查那个女人是在哪个车站上车的,不就可以知道是哪里的居民了吗?」
「这一点也是很奇怪。」
「怎麽说?」
「每个车站都说没有看过那个女人。嗯,也许是看过就忘了也说不定。」
「说的也有道理。」
淳一点点头。离开了派出所,他在小镇上逛了一下,然後便回到旅馆。
「工作有进展了吗?」老板娘来房间递送报纸问道。
「托您的 .」
「那太好了。」
翻开报纸,淳一猛然一惊。是一则昨晚医院那个女孩被袭事件的报导。不过一看下去,他就浮起了笑容。那家伙,干得不错!
* * * * * * * *进入病房时,真弓吓了一跳。
「亲爱的!」
「声音不要那麽尖锐。」
淳一笑着说。「对病人不好。」
「少装蒜。这叁天你到哪里去了?」
「调查那件事啊。」
「什麽话。我面临了生死决斗的关头……」
「我在报上有到了,大英雄。」
「看到也不打一通电话来!」
「别那麽火大嘛。」淳一亲了一下真弓。
「……那你发现了什麽呢?」
「嗯,大概都摸清楚了。」
「对不起……」这时床上传来微弱的声音。
「啊!你醒来了。」
「麻烦……给我水………」
过了二、叁分钟镇静下来後,女孩终於开口了。
「我……我叫楠本牧子。」
「你母亲是楠本香代,是那幅画的模特儿吧。」
「是的……听说我是汤岛龙王和我母亲所生的女儿。」
「哎!」真弓不禁惊呼。
「当然母亲没有跟我说父亲是谁。她把我寄放在亲戚那里,偶尔才见得到而。」
「那幅画一直在你母亲那里吧!」
「是的,母亲不让任何人看到,不过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她头一次拿给我看。也是在那时候她才告诉我父亲的事情。」
「了解了。请告诉我你在那个百货公司出现之前的经过。」
「一个月以前,母亲寄来一个包里,里面有一封信和那件白色洋装。信上说,父亲的亲戚查出母亲拥有父亲的画,强迫母亲让出来。母亲虽然坚称不知道而将他们赶回去,可是判断迟早会被追索回去,不能再这样子藏着,所以便决定把画交给我。然後为了证明我是正当的持有人,便把当模特儿时穿过,後来则慎重保存的白色洋装寄给我,而画因为不能用寄的,就约好在x月x日於N这个小车站的月台会面。母亲知道父亲的亲戚想尽办法也要把那幅画夺走,所以选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当天,我去了N车站,可是母亲最後并没有出现,而且还行踪不明……这时候我看到那幅画被找到的消息,吓了一大跳,便跑出亲戚的家,再去那个百货公司展示会场前面,可是又不想被人看到我和那幅画很像,就躲到晚上,想一个人偷溜进去看。我不知道会有人看着……」
说着,楠本牧子不好意思地低下眼睛。真弓则无法释怀地问道:「可是,到底是谁要她的命呢?」
「那是……」
淳一话既说出,即凝视着楠本牧子。「……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伤心的事情……」
* * * * * * * *展示会结束以後,主张画作所有权的叁方人士:发现的站员埤先生、汤岛家的代表,以及画商叁人举行了记者会。
人人都坚持自己的权利,互不相让,几乎有演变成全武行的迹象,而记者也乐见这样的发展。
真弓静观着这个情况,待争吵告一段落之时,便毫无顾忌地来到叁人面前,一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沈默下来。真弓冷静地说道:「我是警视厅的人。
埤先生,我以杀人的嫌疑逮捕你。」
埤脸色发青。真弓继续说:「这幅画的模特儿楠本香代在N车站等候女儿时,你和她谈起对画的爱好,知道香代小姐所带的画是汤岛龙王的画时,很想拿到手,於是就当场把香代小姐勒死了。然後从
体身上取走会 露身分的东西,再把 体丢在正好驶来的列车座位上。 体一直到终点才被发现,因此没有人知道她是在哪个车站上车的。当她女儿来的时候,你已经和其他站员交班回家了,所以不知道她有女儿。可是你在这个会场前看到来看画的牧子小姐,很惊讶她和画中人很像,才知道了她的存在。你怕牧子小姐的证词会让你杀人的事情败露,也担心她会取回画作的所有权,所以就雇了职业杀手去谋杀牧子小姐。没有错吧?」
「不,不对,我根本不知道!」
「可惜警方已经在你家找到了楠本香代所戴的手表和戒指了。」
埤颓丧极了。在他被带走之後,真弓面向其他两人说:「你们愿不愿意承认那幅画是楠本香代的女儿的?」
「我是知道有这麽一个人……」
汤岛家的代表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可是,怎麽知道这个自称是她女儿的女孩是真的呢?」
真弓转过头来,点了一下头。
拨开记着群,坐在轮椅上,由护士推着的楠本牧子出现了。她身上穿着那件白色洋装。众人不禁发出惊异的感叹声。
护士把轮椅推到「某位小姐」旁边。牧子以泪盈盈的双眼凝视着母亲的画像时,四周一片静寂……渐渐地才陆续亮起拍摄的闪光灯。
* * * * * * * *「结果那幅画捐给美术馆了。」
真弓一边在淳一的杯子里注入咖啡一边说。
「五千万圆捐了?好可惜呀。」
「你不也是为了她做白工了吗?」
「是啊……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总是无怨无悔的。」
「什麽话!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没什麽。只是我觉得画会在车站里有点奇怪,於是就想只能从那里调查起。何况连那个女孩也有人要谋杀,而且是雇用职业杀手,想必其中隐藏着秘密。其实我在去那里之前,就在报纸的缩印版看到关於那具身分不明
体的消息。」
「你呀,本性是很善良的。」
真弓说道。「本来是去当小偷,却逮到了杀人犯。不如趁现在转业去当侦探?」
「才不要!」
淳一摇头说。「你才厉害,把杀手一枪格毙。很适合当我的保镳。」
「为什麽我要去当你的保镳?」
「可以监视我有没有外遇啊!」淳一说着。
C音的咏唱1「我回来了。」
淳一说着,一进门厅就听到:「啊……」女人拔尖的哀鸣传进耳膜。
「怎麽了!」
淳一一边叫道,一边飞奔进客厅。
「哎呀,你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真弓抬起头来。从音响流涌出歌剧《蝴蝶夫人》的咏叹调「某个晴天」。
「你在干什麽?」淳一眨着眼睛问道。
「在听唱片啊。」
淳一彬彬有礼地低头说:「真是感谢您亲切的说明。我有眼睛,这点小事不劳您说我也知道。」
「是吗?」
「但为什麽你要听歌剧呀?你喜欢的不是抒情音乐吗?」
淳一恢复平日的口吻说着,和真弓并肩坐在沙发上。
今野淳一是个贯彻专业意识的小偷。真弓则是天真纯洁的妻子,也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彷佛磁石的正负极般相吸,虽然整年都在吵架,却也相安无事。
「这也是工作之一呀。」
真弓一边看着歌剧的剧本,一边说道:「不过歌剧其实挺不错的嘛。」
「是吗?」
「既然叫蝴蝶夫人,一定是近来所谓的飞天的女性。她是不是在丈夫不在的时候有外遇呢?所以才会在「某个晴天」丈夫回来了,而高声哀叫,好可怜啊。」
淳一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为什麽听歌剧也是工作之一呢?」
「是一项特别的任务。」
「哦?」淳一显出略有兴趣的样子。「是怎样的特别任务?」
「最高机密。」
「那我更想知道了。」
淳一的手开始解开真弓上衣的钮扣。
「你这麽做也没有用。」她瞪着丈夫,却没有把丈夫的手甩掉。
「告诉我啦。」淳一的手爬向真弓的胸脯说。
「不行。告诉了小偷,难保不会出事。」
「我不会做出让你困扰的事啦。」
说着淳一让真弓轻轻倒在沙发上,正要压下去……
「我对任务是很忠实的。」
「我也是。」
淳一的手让真弓的肌肤逐渐裸露。
「对小偷的任务?」
「说什麽傻话,是对丈夫的任务。」
两人的唇随即相叠……
* * * * * * * *「雷那多。米凯罗提要来吗?」
淳一边吃晚餐边问道。「那家伙值得期待。」
「哎呀,你知道啊?」
真弓以猛烈的速度啃着牛排。她在做完之後总是会极度饥饿。
「当然知道啊,他是现代最棒的男高音之一。」
「哦,你是歌剧通吗?」
「不到「通」的地步啦,不多少懂一点,就无法从事小偷行业。」
「是这样的吗?」
「是呀,当小偷也是有美学的。」
「我第一次听到。」
「这个米凯罗提为什麽和你有关系呢?」
「我被委托去护卫他。」
「护卫?为什麽?」
「听说黑手党要杀他。」
「黑手党?原来是这样。说来他也是西西里出身的。」
「对。他成功之後,黑手党的组织要求他捐钱,他一口拒绝,从此到哪里都成为标靶。」
「为什麽要你护卫呢?强壮有力的男人多的是。」
「那我就不知道了。」
真弓耸耸肩,「不管怎样说都是命令,没有办法。」
「哼,义大利人对女人出手很快的,要小心唷。」
「我会比他快。」
「喂!」
「不要误会。是拔枪射击的速度,快得连眼睛也赶不上的零点六秒。」
「西部片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敢对我动手的话,马上就会变成蜂窝。」
淳一苦笑。有这种警察,小偷也就不好干了。
「他虽然是有名的歌手,却也拍广告耶。」
「米凯罗提拍广告?」
「嗯,好像是C制药厂的,广告词是「什麽.爱喜」的。」
淳一想了一下说:「King of High C吗?」
「对对。确实是那样。」
「听好,那不是爱喜,是高音C。」
「多雷米发索拉西的西吗?」
「ABC的C!听我说,能发出高音C才是男高音的本领所在。男高音能唱出那个音的并不多。米凯罗提的人气就在於他能够把这个C音长长地拉出。」
「哦!是这样啊。」
「听说义大利那边有中年的贵妇听他的C音听得入神而昏倒呢!」
「一定是很性感的人。」
「应该是吧。」
「因为你想想看,学生经常在说,A是指接吻,B是爱抚,C则是……那个C该是指别的东西罗。」
淳一叹了一口气,继续吃饭。
* * * * * * * *「原来高音C就是这个意思。」真弓的部属道田警察感佩地说。
「真弓小姐知道的事情可真多!」
「没什麽啦。」
真弓对来自淳一的现买现卖只字不提。「应该快到了。」
两人在N饭店的正门厅等待米凯罗提的车队抵达。
「真弓小姐,黑手党真的会追到这里来吗?」
「我也不知道,我们只要听命行事就可以了。啊,来了。」
两人左右分开,站在门厅的两侧。门房跑过去打开停在正前方的宾士车门,一个身躯庞大的男人下了车。真弓一时目瞪口呆,因为宾士看起来像是部小型车。
他的身高将近两公尺。胸板浑厚,身围的庞大委实叫人睁圆了眼。身体上倒是孤零零地顶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头,是副令人有点失望的娃娃脸。也许是为了添加风格,金色的胡须遮掩了下半部的脸。
他沐浴在媒体的闪光阵中,一边笑嘻嘻地挥手,一边步入门厅。真弓和道田慌忙跑到那魁梧躯体的旁边,像是从两侧夹着他似地走去。
其实因为体型不同,与其说是两人夹着米凯罗堤,不如说是米凯罗提夹着两人在走路来得正确。
总之记者会顺利结束之後,自助式的欢迎餐会便在饭店的大厅举行。
「你是警视厅的人吧?」过来打招呼的是好像有点坐立不安的中年男子。
「是的,我是警视厅派来的。」真弓说。
「我是这回邀请米凯罗提前来的水上。麻烦你们了,请多多请教。」
「哪里,我是今野。啊,还有道田!不要喝个不停……这是道田刑警。」
水上的脸浮现出不满的神色。
「我应该是指定了只要女性的……」
「可是我想只有女性可能不够。」
真弓说着。「到底为什麽要女性呢?」
「那是因为……」
水上正要压低声音说话,突然眼前昏暗了起来。一抬头,才看到米凯罗提正俯视着真弓。
「啊,我先介绍你们给米凯罗提认识。」
水上吞下未说完的话,用义大利话和米凯罗提交谈。金发的巨人点点头,抬起真弓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真弓觉得他那手套似的大手柔软得出乎意料之外,而且因他那优雅的动作而红了脸。巨人随後也与道田握了手。握得让人觉得有点久。
餐会热闹地持续着,真弓也有点酣醉了。至於道田,也许是薪资微薄的关系,既然有免费的酒可喝,轨拚命灌个不停,也就酩酊大醉了,两眼虚茫地坐在椅子上。
竟有这麽差劲的护卫。
真弓不愧还有职业意识,一直在睁大眼张望是否有可疑的人。不过餐会的参加者只限於相关的人士,好像彼此都认识,所以看来不太有危险。
客厅响起一阵欢呼声,真弓猛然一惊。再听到立即涌起的鼓掌,才安下心来,并喝乾手上的鸡尾酒。刚才自称是水上的男子拿起了麦克风说:「各位!
各位,请安静一下!拜托安静一下!」
「吵的人是你唷。」真弓嘟哝道。
「各位!有一个很棒的礼物!」
水上的声音很亢奋。「承蒙雷那多。米凯罗提先生和经纪人达米亚尼先生的好意,米凯罗提要在这里献唱一首歌!」
掌声再度哗然响起。真弓也觉得受之有愧而鼓掌,而道田则恍恍惚惚的。
「曲名是葛斯塔尔顿的「禁忌的音乐」。」
葛斯塔尔顿真是有趣的名字。如果是葛斯燃起顿,不就是瓦斯爆炸吗?(译注:两者日文发音接近)
会场寂静无声,米凯罗提站在正前面。虽然没有舞台,他却好像站在台上似地鹤立鸡群。
歌手没有任何伴奏,就唱起了小夜曲式的曲调。真弓屏息凝听。好美的声音!彷佛可见到艳丽如丝绒般发光的声音逐渐充满了整个大厅。
自然发出的声音席卷了所有聆听的人,丰满四溢地回汤……长达叁、四分钟的曲子,却好像只有十秒钟,也好像令人入神了一个小时。
歌曲唱完,声音的馀韵似乎还在空中闪烁飞舞,一时没有人出声,不久才响起轰然的掌声震动了整个大厅。
真弓当然也拚命地拍手。米凯罗提手上拿着鸡尾酒杯,以笑脸回应喝 之後,便一口气乾了杯子。
接着米凯罗提按着喉咙喘气,在下一瞬间就瘫倒在地板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沈默。然後就是一场混乱……
「叫医生!」
「叫救护车!」
在纷乱的声音中,真弓不想过去倒下来的米凯罗提身边,却突然发现有一名侍者悄悄从大厅走开。他的背影似乎有点眼熟。她立即改变方向,拨开人群,冲到走廊去追那名侍者。
「跑哪儿去了……」她在走廊上快步走着,突然手臂被一把抓住。
「啊!」猛一叫,与她照面的脸却是……
「亲爱的!」
「你,竟然跟踪我。」侍者模样的淳一咧嘴一笑。
「你在干什麽?」
「有点事。」
淳一从侍者的罩衫底下取出小巧的录音机。「我用这个录了刚才的歌声。」
「为什麽要这麽做?」
「狂热的歌迷会想要没有人有的东西。这个录音绝对是举世仅有的,可以卖个相当好的价钱。」
「哦……可是,你不会在那个人的杯子里放东西吧?」
「别开玩笑了!我也是歌剧迷呢。」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麽?譬如有人在杯子里下药?」
「我只注意录音的事情。」淳一摇头,「没有空去帮你工作。」
「怎麽这样,小气鬼!」
「你也是专家呀,别偷懒,自已去调查吧。」
「知道了。我有点担心,先回会场了。」
「加油罗。」
真弓正要举步,忽而又驻足道:「喂,那个录音带可别卖掉。」
「为什麽?」
「我要买。不能卖唷!你贾了,我的掏枪手法可是快得看不见的零点六秒喔!」
淳一张大了嘴,目送妻子的背影。
2「让歌迷们那麽的担心,真是非常抱歉。」
水上在记者群前面拭着额上的汗水,高声念着纸条。「鸡尾酒里掺有刺激物,那实在不可能会是偶然掉进去的,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入的。」
「是黑手党吗?」记者们七嘴八舌地发问。
「关於这个,我什麽都不知道……」水上慎重地回答。
「米凯罗提的情况如何?」
「演唱会还能开吗?」
「我现在就会回答。」
水上阻断记者断然地说:「幸好米凯罗提有很强的抵抗力。他的喉咙虽然一时处在等於是麻痹的状态,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为了休养,他不会外出,不过演唱会依照计画於後天举行!」
「太好了,没有大碍……」
记者结束後,真弓和水上一起回米凯罗提的旅馆房间时说:「我们跟在旁边,却还发生这种事,真是对不起。」
「不、不,这是难以避免的。请不要太放在心上……」
「听到你说演唱会照预定时间举行,我真是松了一口气。」
「说是这麽说啦。」水上一副忧郁的样子,摇了摇头说。
「有什麽问题吗?」
「有啊……」
「可是既然没有要取消……」
「是不取消,只是……必须要变更曲目。」
真弓放了心道:「只是这样子,那就没……」
话未说完,水上便摇头说:「不,你不知道,听众对米凯罗提要求的是什麽?是深层的心理描述吗?不是。是戏剧张力吗?更不是。听众期盼的是他的高音。说得清楚一点,听众要听的是符合「King of High C」
之名的C音。」
「问题是?」
「问题是……」
水上叹着气说:「现在的米凯罗提发不出C音了。」
走进米凯罗提的房间时,米凯罗提正穿着睡袍,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着杂志。陪着他的是经纪人达米亚尼。他身高将近有一百八十公分,但是和米凯罗提站在一起却显得矮小,是个瘦长体型的男人。
水上和达米亚尼热切地交谈了一会後,仍以悲痛的表情折回。
「他说还是不行。毕竟演唱会就在後天了。「波西米亚人」、「吟游诗人」、「清教徒」、「采珠者」等等歌迷们想听的咏叹调大概都要换成音域较低的曲子了。」
真弓无话可说。这时道田来了。
「昨天真对不起。」
他搔了搔头。「完全醉了。」
「我也是。」
真弓微笑说。「那就请你守卫,以後我会来替你。吃饭也是在这里,你要先 有没有毒。」
「我知道。」
道田点头。「可是一道菜只能吃一点点,是很痛苦的。」
「好棒喔!」
* * * * * * * *真弓已经听了二十次淳一录来的「禁忌的音乐」录音带。
「喂,你要适可而止。」
淳一不耐烦地说。「试听了好几十次,太过分了。」
「有什麽关系,反正我买了。」
「我还没有收到钱!」
「多少?」
「嗯……算你便宜,五十万圆。」
「哦,好啊。」真弓若无其事地说。
「分叁十年付款吗?」
「不,一次付清。」
「哟,没想到你是有钱人。」
真弓从容地站起身,脱掉家居服,变得一丝不挂。
「我用身体来还!」
「自己的老婆用身体还,根本没有占到什麽便宜。」
「这麽说,你不要吗?」
「嗯!慢点!我知道了,身体也可以啦。」
明知道真弓的诡计,可是一被问到「你不要吗?」他不禁就……
「那高音C就听不到罗?」在浴室一起淋浴时,淳一问道。
「很遗憾喔。」
「等一下。」
淳一好像陷入了思考,迅速擦好身体,换好衣服。「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
「老朋友的地方。」
「我傍晚要去N饭店和道田交班护卫米凯罗提,今晚会晚回来。」
「我知道,又要早上下班了。」
淳一取笑似的说完,就出门了。
* * * * * * * *水上在事务所抱着头。
「到底要怎麽办才好呢?」
为了不激怒歌迷,要安排什麽曲子呢?可是时间已经到了极限了,现在才要换曲子,也会增加伴奏乐团的负担,所以这方面要尽量避免。可是,只撤掉关键的C音部分去表演的话,更是致命伤。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选用其他曲子……
「对不起。」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水上一抬起头,就看到一名矮胖、不起眼的男子站在那里。
「有什麽事吗?」
「有点事想请您帮忙。」
「我现在很忙呢。」水上以为他是什麽推销员之类的,便冷淡的回应。
「不,一下子就好了。」
矮小男子还是不死心。水上叹了口气。
「好吧,什麽事?」
「我是男高音。」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最中球夫」(注:「球夫」的日文发音同「马利欧」)「名字好奇怪哦。」
「是套用马利欧。代尔。摩那可所取的汉文名。」
「原来如此……」
水上不禁咧嘴笑了一笑。马利欧.代尔.摩那可是名歌手,甚至有本世纪最伟大男高音的称誉。
「你有什麽事?」
「我想开演唱会。」
「哦?」
「我想只要委托您,一向都好办了。」
「等等!我是在主办音乐活动,并不是音乐学校的经营人。新人还在参加各种比赛的阶段时……」
「这我知道。」
名为最中的男子点头。「可是我没有受过正规的音乐教育,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可不是有时间才要去做的事情。」
水上苦笑说。「如果你能像摩那可一样,唱出所谓「黄金喇叭」一般的高音C,那倒可以另当别论。」
语罢,视线正要拉回桌上时,突然整个房间都在沙沙震动着。水上哑口无言。这个声音……正是高音C!
难以相信这麽矮小的身躯会发出这麽杰出的声音。水上後面书橱的玻璃门现在还像是即将破裂似的抖颤着。
矮小的男子一停下声音,即直率地问道:「怎麽样呢?」
水上不禁咕哝 下口水说:「哎……真叫人吃惊!你是在哪里学来的呢?」
「是自己学的。」
「你比较擅长哪些曲子?」
「什麽都不会。也就是说,我能够正确发声的,只有刚才那个音而已。其他的音都会走调,根本不能听。不知道这种歌手也能开演唱会吗?」
「那就有点……」
说到一半,水上却住嘴了。「搞不好……对了!你说你是最中先生,是不是?」
再次询问的水上眼睛闪闪发亮。
「是啊。」
「这两天有空吗?」
「有,有空。」
「请跟我一起来!」
最中还在发愣,水上却巳粗鲁地拉起他的手。
3真弓敲了敲米凯罗提的房门,道田立刻就出来了。
「嗨,真弓小姐。」
「辛苦你了。」
进到房里,沙发上坐着经纪人达米亚尼。
「哎,那个人一直在这里吗?」
道田苦着脸点头。
「是啊,好像不太信任我。」
「你太多心了。」
真弓笑着说:「他应该只是在担心啦。」
「可是他真的是用讨厌的眼神看着我耶。」
真弓拍拍道田的肩膀说:「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让我来。」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道田一离开房间,很今人惊讶地,达米亚尼也随後走了。感觉好奇怪,真弓觉得达米亚尼好像是在监视着道田。
「莫非……」
真弓正在嘟哝时,浴室的门打开,米凯罗提的庞大身躯缓慢地出现。他全身赤裸,只在腰部围着一条毛巾,真弓连忙移开目光。
米凯罗提则是漫不经心的围着浴巾在房里走来走去,还跟真弓说话。真弓当然对义大利语是一无所知,即使他会说日语,恐怕她也会听不懂吧。
真弓一想到他那条浴巾万一掉了,就忐忑不安着。
等到米凯罗提终於穿上睡袍时,真弓心头的石头方才落地。
这时水上带着奇怪的矮小男子,以一副非常兴奋的样子飞奔进来。
* * * * * * * *「就这样,明天的演唱会可以依照预定计画举行了。」真弓一边在家里用餐,一边说着。
「这麽说那个矮男人……」
「是个代打者。在咏叹调唱到最高音的时候,米凯罗提就只是张着口,而由藏在背景後面的最中先生发出声音。他们的音质也很像,一定行得通,所以现正在加紧训练中。」
「那不是在骗人吗?」淳一带着微笑说道。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啊,让歌迷的期待落空就太可怜了。这真是老天爷的帮忙耶,那个人竟然刚好在这时候来。」
「真的是。」
淳一若有所思地说着。「你也要让我做一件事。」
「什麽事?」
「在这次的演唱会中录音,只是这次你可别又说要用身体来买。」
「你要怎麽录音呢?」
「方法多的是。」淳一很有自信地说。这时客厅的门铃响了。
「哎,会是谁呢?」
真弓站起,往客厅走去。一开门,道田站在那里。他的西装皱巴巴的,多处被撕裂,领带歪斜,衬衫的钮扣掉了,穿的不是皮鞋而是拖鞋。怎麽看都像是地下街的游民。
「道田!怎麽啦?」
真弓惊讶地请道田进门,他这才露出放了心似的表情,头发也乱七八糟的,好像从灾难中勉强拾回了一条命。
真弓让他喝了一点威士忌後,他的头脑方才清醒过来。
「到底是怎麽了?」
真弓问完後,道田抖着声音说:「我……再也不干了!对不起!」
「道田……」
「不管是不是工作,我都不要去做那家伙的护卫了!」
「发生什麽事了?」
「那家伙……米凯罗提想要把我……拖到床上去!」
「你说什麽?」真弓怀疑自己的耳朵。
「真的!那家伙是同性恋。」
「米凯罗提?」
「是啊!真是太过分了。你去抓抓看那个大汉,我再怎麽反抗……都像是小孩和成人在打架。」
「那个人是同性恋……」真弓摇摇头说:「人真是不可貌相呀。」
「这下就明白了。所以他们才会指定要女的护卫。」淳一咧着嘴笑道。
「水上先生也知道的,应该先跟我们说一下才对。」
「我再也不要靠近他的身边了!」道田抱着手臂,宣示道。
「那麽你……有没有被他得逞了?」淳一问道。
「没有。幸好他的头撞到床角,猛叫好痛好痛。当然是说义大利话,我不太清楚,我就趁这时候逃回来了。」
「太好了。」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保全了我的贞洁。」
道田一本正经地说着,使得淳一和真弓不禁放声大笑。
* * * * * * * *第叁天,终於是演唱会当天了,真弓随着米凯罗提在白天出了饭店,前往T会馆表演厅。水上见了真弓便担心地问道:「另一位警察没事吧?」
「没事,不过,好像有点受到惊吓。」
「真对不起。达米亚尼跟我们说过米凯罗提有这个癖好。」
「我们如果也能事先知道这个情况就好了。」
「是的,我们忘了说……」
「我想已经没事了。将来会由女警察组一个小队来作业。」
「真是不好意思。真是很奇怪,再怎麽曲线玲珑的美人,他都一点兴趣也没有。相反的,只要是有点温柔感觉、坚实可靠的男人,他就眼睛发亮。我一看到那位警察,就觉得这样子很危险……」
那麽道田那样的人正好投同性恋者所好罗?
「可是米凯罗提喜欢的多半是英俊潇 的美男子。」
水上又补充说:「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次应该不会有问题。他一定是太饥渴了。」
演唱会是在晚上七点举行,但从下午一点开始是与交响乐团的排演。米凯罗提中午在烧肉店摆平了叁人份的肉片以後,他说在排演前一向吃得不多,而拒绝了追加,便前往表演厅。
米凯罗提由真弓带领的女性警察轮流陪伴着,而且达米亚尼也几乎都在旁边警戒,所以在下药的事件过後就没有再发生问题。终究还是不知道那名歹徒是谁……
到了表演厅时,最中球夫已经乘坐别的车子来了,正在休息室等着。
「指挥和乐团知道这件事吗?」真弓问水上。
「不,知道他的只有我们俩。这必须列为最高机密,因此我也交代说记者不能靠近这里。」
「那麽排演的时候呢?」
「最中会在舞台上的树後而,而且要依照正式演出时演唱。否则让指挥知道是替身就完了。」
「可是藏在那里,从观众席不是看得见吗?」
「那没有关系。歌剧中本来就有提词的人向演出者提词的惯例,所以大家会以为他是在提词。」
「原来如此。」
「好了,排演了。」
水上招呼道。「最中,你现在什麽都还不需要唱。全盘演练时,你不要浪费声带,小声地唱就行了。只有在最後要发出C音以上的曲子,才要照正式表演唱出来。那时,就是你表现的时候,全靠你了。」
「包在我身上。」
舞台上有城廓、树木等布景纷然陈列着,在正式演出时才会依序将适合歌曲的景物摆上舞台。交飨乐团在舞台和座席之间较低一阶的乐团席入座。由於席区狭小,所以编制并不大。指挥是位中年人,他的名字真弓从未听过。说来真弓知道的指挥家,也只有卡拉扬和小泽征尔。
排演进行得很顺利。有时米凯罗提会对节拍有点要求,其他则几乎没有什麽问题,一次就通过了。
「接着高音部分的排演要和正式演出相同,从「波西米亚人」开始……」
水上一说,米凯罗提就靠到舞台上的树木旁边,因为最中藏在那里。这首曲子比较长,在舞台旁边倾听的真弓根本不知道哪里是C音。
「快到了。」耳边突然传来声音,真弓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麽?」
「跟你说过了,我要录音呀。」
「不要妨碍人家。」
「我知道啦。问题的所在就快来了。」
高亢的声音逐渐往上升,闪亮且有力的声音响彻表演厅。
「好棒!」
「完全都听不出来不是他唱的。」
曲子结束时,指挥亦击掌叫道:「太好了!」
照这个情况就没问题了,真弓笑笑地想着。
* * * * * * * *「就剩一个小时了。」
水上犹如洗手间客满进不去似的,在休息室里来回踱步。
「没问题的啦,别那麽烦躁不安。」真弓这麽安抚他。
「我并没有特别担心……」
他说着,却还是不停地走动。这时米凯罗提和达米亚尼在低声交谈着。最中球夫是不是也紧张起来了呢?
「我去一下洗手间……」最中说着就离开了休息室。
真弓有件事一直不能释怀,那就是淳一到底打算做什麽。
把米凯罗提的歌录起来,复制好几卷录音带,卖给狂热的歌迷,或许能赚到一些钱。可是这对於淳一的工作来说,未免太小儿科了。既然是职业小偷,除非是油水丰厚的工作,否则应该是不会沾手的……
说到他,也真是的,什麽都不跟我说。不过原本小偷通常就不会跟警察商量工作上的事情。
这时休息室的电话响了,水上跑过去拿起电话筒说:「喂……我是。啊?
什麽?」
水上变了脸色。「你,你是什麽人?喂喂!」
「怎麽了?」
真弓冲过来问道,水上则青着脸说:「最中被绑架了!」
「什麽?」
「如果要他回来,要准备二百万!啊,怎麽办!」水上抱着头说。
「可是离正式开演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
「那个人说要在这之前调好钱。那根本不可能!对方怎麽会知道有替身的事啊?」
「对呀,应该只有我们知道……」
话还没说完,真弓恍然大悟。是淳一!
一定是他。说是要录音什麽的……
绝不再宽贷了!真弓咬唇。我可是拔枪射击零点六秒的!
4真弓在水上和达米亚尼商量事情的时候,离开了休息室,在表演厅内到处搜寻。如果绑架的人是淳一的话,他就不可能会在这里,只是真弓的个性一向是生起气来就失去理智的。
厅内已经挤满了许多早到的听众。真弓正东张西望地搜寻时……
「喂,喂。」
有人跟她搭声,一转头,是个西装毕挺、拿着公事包、戴着眼镜的男士。
「有什麽事吗?」
真弓直截了当地问道,对方便笑着摘下眼镜。
「你认不出老公了?」
「老公!你这副样子……」
「公事包里面装着录音机。因为禁止携入录音器材,太明显的装置会被没收。所以你看,设计得很好,不用打开盖子,就可以操作录音,按键是设在手把上。为了搭配这个公事包,我才决定这次采用正统的西装打扮。如何?」
真弓狠狠瞪了淳一一眼。
「你少给我装蒜!」
「什麽意思?」
「不要装做不知道!那个人哪里去了?」
「哪个人?」
「醉鸡!不,最中先生啊!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他不见啦?」
「什麽嘛,把他绑架了还说!」
「喂,慢点。我是小偷耶,才不会搞绑架那种小玩意。」
说着淳一即环顾四周,「别人会听见,讲话小声点。」
「不是你吗?真的?」
「当然罗。」
「可是,其他没有人知道有替身这回事了呀。」
淳一沈思了一下说:「有点奇怪。好像另有内幕……」
「如果不是你就算了,我回休息室看看情况。」
「好好干,要不然连我的生意也泡汤了。」
真弓一回来,水上就说:「啊,警察小姐……」
「怎样了?」
「刚刚歹徒又打电话来,说十分钟後把钱拿到这个表演厅的後面去……」
「你怎麽回答?」
水上伸开两手道:「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可是这笔钱……」
「米凯罗提的表演费可以先挪出来……」
「现金吗?」
「是啊,歹徒比较喜欢现金。我和达米亚尼商量过,他们也同意了,我们各负担一半的损失。」
「怎麽说?」
「表演费折半变成一百五十万,我以後再付。」
「怎麽这样!」
真弓愤慨地说。「包在我身上!我去逮他们!」
「不,不要!」
水上慌忙道。「歹徒说如果有警察介入,最中的命就没了。」
「没问题的,请让我处理。」
「不止是这样,我怕会使替身的事曝光,那就糟糕了。」
「可是……谁要送钱去?」
「达米亚尼答应送去。」
米凯罗提的经理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大概是察觉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便对真弓点头表示同意。真弓只得不甘心地沈默下来,不过内心却暗自决定,绝不要乖乖把钱交出。
* * * * * * * *表演厅後面是个小公园。真弓藏身在长板凳後面的树丛里。
有个义大利人从表演厅的後门出现,一路走到公园里来。真弓屏息看着他一面谨慎地望着四周,一面在真弓隐身的树丛前驻足。
另一侧也有脚步声靠近,其弓偷偷从树丛缝隙中窥探。
来的人是……最中本人。让目瞪口呆的真弓更吃惊的是,达米亚尼一点也不惊讶。
两个人用义大利话滔滔不绝地交谈,这一点也令真弓大感意外。最中根本没提到他会讲义大利话。
虽然不知道谈话内容,可是看得出达米亚尼在责难对方。最中则是以轻蔑的表情听着。怎麽看都让真弓觉得他们老早以前就认识了。
谈了一会,最後达米亚尼还是把厚厚的信封交给了最中。最中探了一下信封,咧嘴一笑之後便快步消失了踪影。
等达米亚尼回表演厅的脚步声远离了,真弓才慢慢起身从树丛中出来。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最中的绑架好像是自导自演。他大概是在电话中使用低沈的声音骗过了水上。但他是怎麽和达米亚尼挂勾的?总之其中有诈。
真弓急欲赶回表演厅,一起步,突然从树後面伸来一只手勾住真弓的颈子。
「啊!」
她只尖叫了短短一声,就被用力勒住颈子。真弓用力挣扎,可是却无法使对方的手劲减弱。真弓觉得视线愈来愈模糊……快被勒死了。
「振作一点!」
真弓睁开眼睛,淳一正在看着她。
「老公……」真弓乾哑地说着就噎住了。
「不要说话,别勉强开口,好吗?」
真弓被安置在公园的长凳上。她缓缓点头,慢慢转过头来,才看到倒在那里的男子。那是达米亚尼。
「他没死。」淳一说。「只是昏过去了。」
「要……杀我的人是……」
「就是他。」
「为什麽?」
「一切都是他的阴谋。」
「阴谋?」
「没错。在鸡尾酒里面下药的也是他。那个叫最肿还是最中的家伙会去当替身,也是他设计的。」
「他是……米凯罗提的经纪人吗?还是黑手党的……」
淳一笑着说:「当然不是,没有严重到扯上黑手党。说什麽被黑手党盯上,一定也是那家伙捏造的谣言,好掩饰他自己的罪行。」
「我不懂。」
「你听着,那家伙的目标是钱,很单纯的。」
「米凯罗提不能唱歌的话,不就拿不到钱了吗?」
「不,还有保险金。」
「保险?」
「你知道玛莲娜。迪特丽希的双腿保了一百万美元的保险吧?对米凯罗提来说,他的赚钱工具就是喉咙。他的喉咙保了大笔的保险。」
「那麽受益人是……」
「达米亚尼。」
「经纪人?」
「他不只是经纪人,他也是米凯罗提的爱人同志。」
「达迷亚尼?我明白了!难怪道田去护卫的时候,他都没有离开房间。原来他是要预防米凯罗提外遇……」
「不过这两个人最近好像不是很融洽,所以达米尼亚想要在被解雇之前把保险金拿到手,就在鸡尾酒里下了药。」
「好恶劣的人。」
「不过,没想到效果不彰,米凯罗提改了曲目,还是可以参加演唱会。这样子不能证明他的喉咙坏了,保险金就领不到。於是那家伙就把那个奇怪的男人给扯进来。」
「他是什麽人啊?」
「大概是他在义大利认识的一个没当上歌手的日本人吧。於是米凯罗提就可以依照原定节目举行排演,高音的部分则是找替身代唱。」
「这麽说……」
「当然到时候那家伙是不唱的。在正式表演时,他不是噤口不唱,就是临阵脱逃。届时听众会怎麽想?米凯罗提唱到关键时刻就突然失声唱不出来。「他的喉咙已经不行了」的消息一下子就会传开来。」
「好差劲!」
真弓愤然说道。「那个绑架骚动呢?」
「那个应该是最中那家伙要求加薪的举动。」
「加薪?」
「不知是达米亚尼所给的礼金不够,还是太花时间了,他才跑掉,宣称被绑架了。」
「他们知道我在听……」
「我远远的就看到了。你躲的方式太笨了,连小孩子玩捉迷藏都比你强。」
「看到了,也不早点来救我!」真弓也不服输地说。
「真是任性!」
淳一笑着说。「这家伙由你来处置了。以杀人未遂的罪名逮捕他。」
「那当然啦!但是你怎麽会知道保险金的事情,还有受益人是达米亚尼?」
「我问米凯罗提的。」
「你说什麽?」真弓眨着眼睛问。
「他也觉得在鸡尾酒里下药的可能是达米亚尼,可是又不想怀疑老情人。
这时候正好有个私家侦采打电话给他,说要帮他解决问题。」
「那个侦探就是你?」
「这还用说。」
「可是你为什麽会这麽做……」
「我好像看到那家伙在米凯罗提的杯子里放了什麽东西。」
「你怎麽都没有告诉我!」
「别那麽生气嘛。我来处理可以领到钱,你处理的话,只是月薪而已。」
真弓臭着脸说:「算我错了!」
「因为事情都只在电话里说,达米亚尼大概也没发觉。」
「你会说义大利话?」
「当小偷这一行也需要学识的。」淳一面不改色地说。
「啊!」
真弓突然尖叫。「糟了,演唱会……」
「已经开始了。」
「怎麽办?那个替身不唱了,不是吗?」
「对呀。」
「那麽米凯罗提……」
「别担心。他说唱不出C音是故意引诱达米亚尼上钩的。」
「咦?」
「是我劝他这麽说的。」
「那麽……其实……」
「他还是可以唱。快点把这个家伙收拾掉,去听听看吧!」
「就这麽办!」
真弓愉悦地说着。「你先把这个男的拖过去,我去叫警车来。」
「这麽重的人叫我拖?喂!」
真弓已经跑向表演厅去了。
「真会随便命今人!」淳一发着牢骚,俯视横躺在地上的达米亚尼,叹了一口气。
* * * * * * * *「好美妙啊!」真弓以陶醉的表情说着。「那高亢的声音真是感人肺腑!」
「我却没有赚到钱。」淳一苦着脸说。「没有录到录音带,都是救了你的关系。」
两人在家里的客厅闲谈。
「可是你当侦探,有拿到谢礼吧?」
「本来是可以领到的……」
「怎麽了?」
「後来我说不用了,就逃回来了。」
「真是一名伟大的歌剧迷呀!」
「不是,才不是那样呢!」
「那是怎样?」
淳一稍微抖着身体说:「米凯罗提用很热情的眼神看我。」
人生没有矛盾1「人生充满着矛盾呢。」
真弓一回来就这麽说着,然後坐进沙发里,深深地叹息。
淳一从杂志中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真弓。
「干嘛,我的脸上沾到什麽了?」
「没有啦,我是在想,这个女人是不是真是我的老婆……」
「好没礼貌!是年纪大了,变得健忘吧!」
「不,是因为这是我头一次听你谈到人生。发生什麽事了?」
「逮捕到杀人犯了。」
「那不是很好吗?对你来说。」
「还好啦。」
真弓含糊地说着。「我好想喝一杯,你去做个什麽来吧。」
「好啊,鸡尾酒吗?」
「我要海苔茶泡饭。」
* * * * * * * *淳一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怎麽了呀?」淳一看着扒着茶泡饭的真弓问道。
「歹徒是倒闭的中山企业社长。」
真弓一边咀嚼一边说明。今野真弓是警视厅搜一课的刑警,丈夫淳一的职业则是和警察关系深厚的「小偷」。
「被害人是K物产的社长,中栗公介。」
「竟然是社长杀社长?这也真是罕见。」
「实际上被杀的是中栗杜长的秘书八田。歹徒叁崎的目标是中栗社长,可是当他拿着刀子扑过去时,八田却在中途挡住,就替中栗社长挨了刀子。」
「这件事在近来倒是难得的美谈。要是我就把社长放着不管,赶紧逃走。」
「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也会逃走吗?」真弓瞪着丈夫问。
「是你的话另当别论,你又不是社长。」
「你这人通常是很冷酷的。」
「喂,继续说啊。」
「对了,嗯……然後杀人的叁崎就被逮捕了。经过审问发现,他会想要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个名叫中栗的,有那麽坏吗?」
「很坏。叁崎的公司是做电器产品的承包,好像从去年就开始经营困难,因为经济不景气而没有订单。於是他就向交往很久的大学同学中栗借钱。虽然中栗做生意一向手段狠毒,可是他以为老朋友应该不至於那样子对他。起初中栗非常和善,不仅很快地借钱给他,还用自己的关系为叁崎的公司拿到大笔订单。」
「那是钓饵吧?」
「大概是。叁崎很高兴,就接下订单,全厂开工,让公司起死回生。可是接着有更多订单来了,却拿不到材料。眼看着期限逐渐迫近,却没办法生产。
所以叁崎很头痛,便又去找中栗,拜托他帮忙调到材料。中栗回答他,有个地方可以帮他调货,但是成本很高,叁崎明知会亏本,为了继续拿到订单,也只好答应。」
「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就是呀,结果出货的零件都被当做不良品给退回来了。於是订单也被取消,受到很大的损害。」
「然後就破产了?」
「还没呢!叁崎一急,又再度去找中栗调钱。可是这回中栗就态度大变,说如果要借钱的话……」
「怎麽样?」
「叫叁崎把女儿迭给他当小老婆。」
「女儿?」
「他有一个今年刚从短期大学毕业的女儿,名叫麻子,长得相当漂亮,中栗一定一开始就看中她了。叁崎很生气,说与其那样不如让公司倒闭,就回去了,不料他的女儿一知道这件事,就自己去找中栗了。」
「真是赚人眼泪呀。」
「不要拿女人的不幸开玩笑!」真弓严厉地说。
「好、好,不要那样瞪我嘛!」
「男人都一样,只会把女人当成上床的对象。」
「真是坏毛病,说着说着就一概而论了。好好把事情讲完嘛。」
「好吧。总之叁崎麻子就这样成了中栗的情妇。当父亲的叁崎看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也就忍着痛苦向中栗借钱……结果还是力有未逮,使得公司倒闭了。」
「女儿是白白牺牲了。」
「可是叁崎後来才知道事情的内幕。原来是中栗事先囤积材料,有意把叁崎逼到绝路。叁崎知道後,一气之下就想杀掉中栗……」
「真是好可怜啊。」
「你好像不是很同情。」
「同情也没有用,那个父亲已经杀了人了。」
「可是不是让人很生气吗?罪魁祸首中栗一点伤也没有,而且很乾脆地承认了叁崎说的事情,还一点都不在乎地说「那是在商言商啊」。」
「那他女儿呢?」
「还在中栗那里。父亲被逮捕了,母亲又不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唔,所以你才会为人生的矛盾烦恼?」
「对,再给我一杯。」
「你吃两碗茶泡饭吗?」
「我只要茶就好了。」
淳一叹着气,提起茶壶,然後一边在空碗里倒茶,一边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
「什麽?」
「叁崎刺中的秘书……叫什麽来着?」
「八田。」
「既然知道是那个人杀的,为什麽需要你出面呢?由当地的警察去处理就可以了。」
「起初一片混乱啊,何况现场是在百货公司。」
「百货公司?」
「是啊,中栗带着八田和叁崎麻子在首饰卖场时,叁崎飞奔过去。现场大为混乱,後来从中栗口中知道嫌犯是叁崎,才在叁崎回到家里时逮捕他。」
「回到家?难道他没有逃亡的意思?」
「没有,他很老实。」
「唔……」淳一若有所思,双手交叉在胸前点着头。
「你在想什麽难题?」
「我也在思考矛盾。」
「哟,也是关於人生吗?」
「不是,是关於你在晚餐之前吃茶泡饭的矛盾。」
* * * * * * * *由於是平日的白天,百货公司并不拥挤。
淳一毫无困难地跟踪叁崎麻子来到这里。她的确是相当吸引男人的美女。
带着点知性味,而且最迷人的是她的「知性味」,而不是「知性」。不会有好事者喜欢把真正的知性女子当小老婆的。
姑且不论真弓对她有一份同是女性的义愤,在淳一的观察中,实在看不出叁崎麻子会是「为了挽救父亲的公司」而忍痛去当中栗社长情妇的女性。因为,她走出可能是中栗买给她的豪华公寓时的脚步如此轻盈快活,表情也充满愉悦,彷佛要哼起歌来似的。她身上穿戴的想必也是用中栗的钱真的温伽罗套装,古奇的皮包,以及闪亮的手
.泰然自若地穿戴着令父亲破产的可憎男人买的东西,父亲身陷狱中却不去找律师,反而坐计程车直接来到日本桥的百货公司。淳一心想,这女子似乎与真弓单纯地感慨的新派人情剧大异其趣。
这也不是料想不到的事情。现在的年轻女孩不太可能会有那种自我牺牲的精神,她们即使当上有钱人的小老婆,也能画分清楚是为了钱而不以为意。看来真弓虽然年轻,在这方面却是传统的。
不过如果她也随着现在流行的女人要飞天什麽的,跟着去到处体验男性,那就糟了。
麻子下了计程车,进入百货公司,在叁楼高级女装专柜选了二、叁件衣服之後,就走向电梯。淳一便大胆地快速跨进刚好升上来的电梯。
「八楼。」麻子说。
「好的,电梯上楼。」
电梯女郎正要按下关门钮时,一个年轻女孩跑了进来。淳一愣了一下。这是第叁次看到这个女孩了。他记得在麻子选购丝巾的一楼卖场和刚才的叁楼高级专柜都看过她。
门关了。电梯里只有麻子和淳一,以及那个女孩。
「八楼之前需要停吗?」
没有人回答,电梯於是直接升到八楼。淳一站在两人之间,若无其事地偷窥两方面的样子。麻子根本无视於其他两人的存在。她散发出香奈儿的香水味,眼神朝向楼层的标示盘。另一个女孩大概才十七、八岁,长像还算可爱,就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服装也不起眼。平凡的蓝色毛衣和裙子,几乎没有化妆,头发则只是随便在後面扎起。
淳一发觉这个女孩子也是在跟随麻子。不知是基於什麽理由,总之她一直不断地把视线瞥向麻子。麻子则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女孩究竟是谁?淳一在内心暗笑,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八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麻子当然首先出了电梯,淳一和年轻女孩跟随在後,有点像是麻子的跟班。
麻子以相当自然的步伐走向首饰卖场。淳一一边在钟表卖场闲逛,一边望着麻子。只见她正和一个好像跟她很熟的店员热络地交谈着,店员并从盒子里取出闪闪发亮的项
.「哎哟……」
虽然是记中栗的帐真的,不过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
突然,淳一发觉刚才的女孩不见踪影了。去哪里了呢?她是跟着叁崎麻子来的,这一点应该没有错……
就在这个时候,麻子似乎决定要买下项 了。她在传票之类的单子上签上名,然後随便地把包装精美的项 抛进皮包里,就背对着店员殷勤到几乎触及地毯的行礼,正要走向电梯。突然又好像
变了心意,一转身,往卖场後面的画廊走去。
「这次她打算买画吗?」
保持距离朝同一方向走去的淳一,突然发现那个年轻女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便停下脚步。当然,她对淳一是视而不见的。她直盯着麻子的背影,然後像是要赶上她似的加快脚步。
原来她是在电梯附近等麻子走回去,却扑了个空,所以追上来了。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淳一也加快脚步。麻子似乎是要穿过画廊中央,走去里面的茶馆。
年轻女孩从肩上背着的布包里取出了什麽东西。淳一张大眼看着,是刀子。
这一层楼是以首饰为主的高级品卖场,所以地板上都 着地毯。麻子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背後的女孩在靠近她。
女孩下定决心似的握紧刀子,对着麻子的背部猛力地……这时,她正要伸出的手臂却被淳一紧紧抓住。女孩惊异地回头。
「嘘!」
淳一用指头 着唇,要她噤声。待麻子毫不知情地走去之後,淳一才松开女孩的手臂。
「你不会做出危险的举动吧?」
淳一沈稳地说,女孩则狠狠瞪着他问道:「你是那个女人的保镳吗?」
「不,不是的。」
「那麽为什麽……」
「要救快溺水的人,需要理由吗?」
「那个女人,溺死了最好。」
「我说的不是她,而是你。杀了人就要进监牢,那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不要你多管闲事。」
女孩顶嘴。「你是警察?」
「这个嘛,虽不中方不远矣。」
也许小偷和警察「不远」是值得商确的。淳一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没好气地耸耸肩,说道:「八田奈美子。」
2「你是说,你哥哥不是被误杀的?」
淳一问道。八田奈美子点点头。
「对呀,那是计画性的杀人。」
在满是女孩子的水果饮料店里,面对着冰淇淋苏打说这样的话,似乎不太搭调,可是八田美奈子的表情很认真。
「可是据我所听到的,你哥哥是为了袒护中栗杜长而冲到叁崎的刀子前面……」
「胡扯!」
奈美子恨恨地说。「我哥哥人再好,也不会为那种人卖命。」
「不过,如果是尽忠职守的人……」
「对兄弟姊 或家人的任务比雇主重要。」
「的确……」
淳一叹了一口气。「忠臣藏」已经是古老的传说了。
「而且哥哥应该再过一个月就要辞掉不干那个人的秘书了。他对他颐指气使倒还无所谓,哥哥说他最生气的是对方老是叫他去做和工作没有关系的私事。」
「私事?」
「对,接送情妇、订饭店……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
淳一缓缓搅和着咖啡说:「可是光是这样,还构不成你哥哥被杀的理由呀。」
「是啊。原因是那个女人。」
「叁崎麻子?」
「对,她表面上看起来很纯情,其实很狠毒。」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她引诱我哥哥。」
「引诱你哥哥?」
淳一觉得可以理解。身为像中栗那种接近老年人的情妇,会想要沾沾身边的年轻男人也是难免的。
「不只是这样。」
奈美子继续说。「她先是引诱他,然後要他和她一起杀掉中栗。」
淳一睁大眼睛。
「那女人不简单啊。这是你听哥哥说的?」
「对呀,哥哥……虽然无法抗拒那个女人的魅力,可是再怎麽也不能杀人呀,所以就拒绝她了。这时她害怕哥哥会 露想杀掉中栗杜长的计画,就叫人杀了哥哥。」
「叫自己的父亲去杀人?」
「我没有看到,不太知道,可是那个女人绝对是罪魁祸首。」奈美子耸耸肩说。
「唔。」
淳一陷入沈思。这麽一来,好像最吃亏的人是中栗……
「倒是你,究竟是什麽人?」奈美子问。
「刚刚告诉你啦,我是警察的亲戚。」
* * * * * * * *回家之後,淳一便向真弓谈到这件事。
「为什麽小偷和警察是亲戚呢?」真弓诧异地问道。
「你不是警察吗?」
「当然啦。」
「我们是夫妻呀,夫妻是一心同体,所以找也和警察是同类。」
「歪理。不过我们真的是一心同体吗?」
「不是吗?」
「不管是不是「一心」,我们倒是很久没有「同体」了。」
说着,真弓脱起了衣服。淳一本想说「一心同体」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一转念,便又觉得还是不要破坏难得的气氛比较好……
「这麽一来,事情不就不一样了?」
真弓一边喝着「事後」……不,是餐後的咖啡,一边说着。「那个八田美奈子还会不会再对叁崎麻子下手呢?」
「我怎麽会知道。我又没有和那个女孩一心同体。」
「好色!」
真弓似乎真的误解了「一心同体」的意思。
「你不妨也稍微改变一下观点看看?」
淳一说。真弓便苦着脸说:「可是……课长会说,已经完结的案子重新来过有损颜面,会不给好脸色看呢。」
「警察也实在太爱面子。小偷就不会那麽僵化,失败的话就会老实承认。」
淳一诡异地骄傲起来。「好,让我去挖挖看。」
「你要做什麽?」
「包在我身上。」
* * * * * * * *叁崎麻子所住的公寓虽然不是超级豪华的,不过也是十层楼高的雅致建。
跟踪麻子到百货公司的次日,淳一身穿灰色西装,配上领带,提着公事包,以一副推销员的样子来到公寓前面。门口前停着和前天同一家公司的计程车。这女人……淳一正想着时,叁崎麻子又穿着与昨天不同的套装从公寓走出来,坐上计程车。关上门之前,淳一听到她向驾驶说:「银座的Z百货公司。」
「她百货公司一间间逛啊……」
计程车开走之後,淳一若无其事地走过门厅前面。「服务台」窗口有个精神很倦怠的守卫,正拿着红笔看着赛马报纸。
「很好。」
淳一进入稍前方的电话亭,用电话簿查好公寓的服务电话,便打了过去。
「K公寓。」
一听到了不耐烦的声音,淳一即粗鲁地抬高声音说:「是你吗?是我、我啦!知道喔,是我!」
「啊、啊……」对方陷於惊慌。
「怎样,还在赌马吧!」
「唔,嗯,是啊。」
「其实……」
这时淳一将声音大为压低,「我拿到内线消息,很惊人的内线,绝对准确的。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人。」
「那是……可是……」
「没什麽时间了,我现在在你们附近的「下午茶」咖啡馆,知道吧?」
「啊,知道。」
「那马上过来。听好,我只等五分钟!」
「可是……嗯……」
淳一不管他,挂断了电话,在电话亭里等着。果然过了二、叁分钟,那个警卫就急忙飞奔出来,快跑过去。
「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淳一咧嘴一笑,走出电话亭,悠然踏进公寓大楼。
他看了看信箱,知道叁崎麻子的房间是「五一四」号。淳一坐着电梯升到五楼。为了保险起见,他从西装内袋掏出眼镜戴上。
走廊上没有人影,这个时间是最少人出入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门打开了,令淳一吓了一跳,没想到是拉保险之类的中年妇女,连看都没看淳一一眼。
淳一站在「五一四」的房间前面,按了一下电铃。
「那一户没人。」
有人说话,淳一一回头,便看见刚才拉保险的妇人多管闲事地说:「不在家,我刚刚也按了。」
「哦,谢谢你。」
淳一道谢的时候,这名妇人已经在屋主不小心打开门时,顺利进入了屋内。看那个样子,她一定能硬使对方签约的。淳一苦笑着想着。
他从口袋拿出工具,不到叁十秒钟就开了锁,迅速溜进去。
上了门厅,迎面是客厅,短短的走廊尽头大概是卧室吧。女人多半会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卧室里。淳一毫不迟疑地往那道门走去。
果然一如所料,那里是卧室,有一个很大的双人床将近占了房间的一半。
另外还有衣橱、化妆台、小柜子……
「开始吧。」
淳一戴上手套,照着步骤从衣橱里面开始搜查。欲速则不达。与其瞎找、依赖第六感,不如照着步骤走比较快。这大概就是小偷学(?)的极致吧。
他很快地找到他所要的东西。衣橱抽屉的最里处有一个塞成团的布袋。
「奇怪……」
淳一取出来时,歪着头疑惑着。女人惯常将珠宝类的东西藏在这个地方,但是用这麽一个布袋装就不寻常了。一般都是慎重地装在珠宝盒里面的……
淳一把布袋口打开,抓出一把首饰放在手心上。手 、耳饰、项 ……每一样都很漂亮。可是,就在淳一拿起一个对着日光瞧的时候,突然卧室的门开了。
「哎,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搔着头走进来的是道田警察。他是真弓的部属,还很年轻。当然也和淳一见过面。道田看到淳一,直眨着眼睛呆立着。他大概以为自己还没睡醒,慌忙揉揉眼睛。
「喂!先生!」
道田一叫,就要伸手到上衣里面,拔出手枪来。不过,在这期间淳一已经把整件事情想清楚了。
一定是真弓做的好事。她听了淳一的话有点担心,便叫部属道田前来保护叁崎麻子。可是麻子既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当然就会觉得困扰。於是就趁着道田睡着时快速地出门了。
早知道就不要相信刚才拉保险妇人的话,按了电铃就不会有事。真是不应该轻信人言,淳一这麽想着。
那麽,该拿这个道田怎麽办呢?道田认得出我来吗?淳一想。不会的,这个人有点糊涂,不会马上发觉,更何况我还戴着眼镜……
如果让道田知道真弓的丈大是小偷,不只是淳一,连真弓也完蛋了。把道田杀掉灭口也是一个办法。但是淳一一向抱着除非万不得己必须自保,否则绝不杀人或伤人的原则。再说道田这个人虽然少根筋,却也有讨人喜欢的地方。
在此先赌一下道田知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好了。淳一打定主意。
道田眨着眼睛,终於察觉到面前的事态。他根本不知道,在自己将手伸到上衣里面拔枪之前,淳一已经考虑了这麽多事情,而且做好了判断。两者头脑的灵活度就是有这麽大的差别。
因此当道田异於西部片的英雄,慢吞吞地从吊在眉上的枪套拔出枪来的时候,淳一已经火速地站起,握好拳头,以最快的速度对着道田的下颚一击。
挨了重重的一拳,道田立即倒地。
「哎、哎,真麻烦………」
淳一甩了甩发痛的拳头,皱起眉头。道田并不会因此睡上很久。淳一把宝石放回布袋,放进公事包里,走出了卧室。
擦好门厅的门把,消除掉指纹之後,快步走到走廊。这时……
「啊,是你!」
是刚才拉保险的妇人。淳一咋舌,时间真是巧。
「那户人家不是没有人在吗?」
「不,有人。」
淳一一本正经地说。「刚才好像在睡觉。」
「哦,是吗?没把我放在眼里!」
根本没有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我也来按按看。」
「现在可能听不见。」
「为什麽?」
「住户说要冲个澡。」
「哦,那麽你和这里的太太缠斗了一番罗?」拉保险的妇人露出暧昧的笑容说着。
「没那回事!」淳一连忙摇头。
「没关系,反正我要试试看。」
「加油吧。」
淳一点了个头,就快步走向电梯。下了一楼,偷看了一下服务台,那个守卫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提电视的赛马转播。淳一泰然自若地走出公寓大楼。
3「那麽……」
「如果那个道田认出是我,我们就完蛋了。」
「你说什麽完蛋了……」真弓 了一口唾沫。
「你知道啊,我进监狱,你被开除。」
「我不要变成那样!」
「你不要也由不得你。」
真弓站起来,从客厅走出去,又马上走回来。不过,不只是回来而已,还握着手枪。
「喂,这是在干什麽?」淳一睁大眼睛问。
「我不要和你分开!让我先杀了你,我再跟着去!」
「你冷静下来啦。不需要这麽冲动……」
这时门厅的电铃响了,两人一时面面相觑。
「我去开门,枪收起来。」
淳一走到前门,打开门,道田站在那里。
「是你。」
「真弓小姐……」
「她在,先进来。」
「谢谢。你也在正好。」
「哦,有什麽事吗?这边请。」
淳一和道田进去时,真弓坐在沙发上,靠着椅垫在翻阅杂志。
「道田,怎麽了?」
「你好……老实说,我在叁崎麻子的公寓里,让一个怪盗逃走了。」
道田说明事情经过。「那个拉保险的妇人以前当过绘画老师,帮我们画了一张歹徒的像,就是这个。」道田摊开从口袋拿出的纸张。上面是淳一的脸。
运气真背,竟然碰到那样的女人。淳一也不能不承认那张画画得很像。
「如何?」
道田很愉快地说:「和真弓小姐的先生不是很像吗?」
「是……啊……」
真弓含糊地说。「被你这麽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像呢……」
「何止一点,根本就一模一样。」淳一说。
「我说的没错吧?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道田感佩万分地说。
「那又怎麽样?」淳一慢慢靠在沙发上问道。
「怎样……」
道田困惑了一会儿便笑出声。「不,哪有可能,别开玩笑了!我确实和那个家伙照过面,挨了他一拳,绝对忘不掉的。他的脸孔比较凶恶。眉毛很粗,成山型,眼睛也较为锐利,下巴有
角……鼻子也有点歪的感觉,嘴巴两边有尖起的牙齿……」
「又不是吸血鬼。」
「是啊。」
道田笑着说。「那当然是开玩笑,总之和这张画像一点都不像。我对作画的女人这麽一说,她就嘟着嘴巴,坚持说,「一定是这个男人没错」。」
「那你怎麽说?」
「「听好,这位太太」拉保险的外务不是都被称做某某太太吗?「我是警察,是靠记住通缉单或证人的脸维生的」。然後对方就没话说了。」
道田说着,就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 * * * * * * *他一回去,两人就大笑起来。
「我真是太喜欢那个警察了。」
淳一好不容易止住笑後说道。「非好好感谢他不可。」
「道田才是应该要感谢我呢!」
「怎麽说?」
「能够活着回去呀。」
「你难道……」
「道田如果要抓你的话,我就毙了他。」
「真乱来!那你事後要怎麽说明呢?」
「就说枪枝走火就好了。」
真弓泰然说着,从椅垫下面取出枪来。突然轰地爆发,把橱架上的花架打得碎片四散。
「哎……又来了。」
有这麽多前例,说枪枝走火也许也唬得过去,淳一心想。
* * * * * * * *「那麽这些珠宝全都是假的罗?」真弓无法置信似的拿起来看。
「没错,是很逼真的仿冒品。」
「到底是为什麽呢?」
「不知道呢。」
淳一边想边说:「都是在一流的百货公司首饰卖场买的,所以不可能买到假货。而且虽然都很昂贵,却也不是昂贵得必须戴仿冒品外出的珍贵物品。」
「那是什麽原因呢?」
「这是叁崎麻子买下以後,自己找人做的。」
「为什麽?」
「我怎麽会知道?重点在於真品哪里去了,可是……」
「我一点都想不通。」
真弓不高兴地皱着眉头。她不太擅长思考。
「我来勒索麻子一下好了。」
「什麽勒索?」
「别担心,不是真的要勒索。做小偷这一行的才不会做这种下流的勾当!」
「我倒觉得差别不大……」真弓小声嘟哝道。
* * * * * * * *「啊,等你很久了,请坐。」
淳一尽可能像个恐吓者似的粗声说话,不过他的教养让他难以发挥。
「是你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吗?」
进入房间之後,叁崎麻子以严峻的眼神瞪着淳一。今天的淳一在脸颊里塞着棉花,贴上刀疤,戴上太阳眼镜,服装也改成非常低级的流氓装扮。
「在这里说话才不会被偷听啊。」
「要说什麽快说。」
麻子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麻子之所以会僵着身体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是宾馆的房间。两人所坐的沙发组旁边,就是盖着俗丽发亮床罩的大床。
「我的话很简单。」淳一说。「从你的衣橱抽屉里摸走珠宝的就是我。」
「你在电话中说过了。」
「但……我偷到的东西根本是没有价值的假货……害我偷溜进去的工夫全部白费了。就这样认栽实在太逊了。」
「是你自己要搞错的呀。」她的好强如同外表。
「你这麽说太杀风景了。怎麽样,就一句话,你可不可以把那东西买回去?」
「偷走了还要叫我买回去?」
麻子笑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明知道那个不值一毛钱,还敢这样说。
你要我花多少钱买回去?」
「我不狮子大开口。嗯,就算便宜一点,二百万。」
「开什麽玩笑!」
麻子拒绝道,「二百圆的话,倒还可以付给你。」
「你这麽说,可以吗?」
「谁要为玻璃珠出二百万啊?不用想也知道!」
「说的也是啊……」
淳一故意挑弄她,隔了一阵子才说。「那麽把那些珠宝全都是玻璃珠的事情告诉中栗社长也没有关系喔?」
麻子立刻脸色发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中栗社长的情妇,而且还记社长的帐买珠宝,然後再去订做假的,偷偷把真的拿去卖掉。这种事让中栗社长知道了,会怎麽样呢?」
麻子脸色苍白,一直低着头。
「……我知道了。可是二百万实在是……」她虚弱地轻声道。
「多少就有办法?」
「一百万……的话……可以设法。」
「那差太多了。」
淳一冷笑道。「一百五十万好了。」
麻子沈默了一会,才死了心似地点点头说:「好吧。」
「但是不够的部分要用别的方式付。」
「咦?」麻子怯怯地睁大眼睛。
「所以才会请你来这种地方啊。」
「怎麽这样……」
「不要的话,那些玻璃珠就会送到中栗社长那里。」
麻子以熊熊欲燃的愤恨眼神瞪视淳一,并且浑身颤抖着。淳一则是神情自若地以一副冷酷的口吻说:「那麽让你选吧。是要把东西送到中栗社长那里,还是在床上脱掉衣服。」
麻子双手紧握,喘了好几次气。然後肩膀垂落道:「好吧……随你吧。」
「不这样不行的。那就请上床脱光衣服。」
麻子缓缓站起身来,在床边脱掉鞋子,惶恐地上了床。淳一直盯着她看。
她卸下裙子的拉 ,裙子掉在脚边。当她以颤抖的手指解下上衣的扣子时,终於忍不住抖着肩膀哭了出来。
「我明白了。」
淳一恢复平常的口吻。「可以了,衣服穿上。」
麻子惊讶得抬起头来,说:「你是……」
「跟你说了些狠话,抱歉了。我是想确定一点事情。」
淳一从口袋取出布袋,说:「你的珠宝,还给你。不过你要告诉我原因。」
麻子穿好衣服,喝起淳一用客房服务叫来的咖啡後,才总算平静了下来。
「我是谁不相干,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麽要到处买珠宝变卖钱呢?」
「用来当作父亲的律师费。」
麻了说。「他现在……」
「我知道。也就是让中栗来负担你父亲的辩护费用罗?这倒不错。」
淳一笑道。「你知道八田的妹妹奈美子吗?」
「你怎麽知道她……」麻子睁大眼睛问。
「那不管。你知道她吗?」
「知道。」
麻子点头说。「在我之前,中栗的情妇是她。」
这次换淳一讶异了。
「情妇?那个小女生?」
「她在高中一年级时,为了赚零用钱,就学会卖春,後来被中栗相中了。
因为可以享受奢侈,她也好像很喜欢……」
「真是世界末日!」
淳一深为自己的年龄感慨。「那个女孩大概很恨你吧。」
「嗯,因为我的关系,使她的生活不能随心所欲,而且她的哥哥又被我的父亲杀了。这也难怪。」
「所以她才会想刺杀你。」
「咦?」
淳一对吃了一惊的麻子说明百货公司那件事。
「竟有这种事!」
「那女孩还说你引诱八田去刺杀中栗。」
「什麽话……胡扯!」
「大概是吧。她以为我是警察,想要让你有共犯的嫌疑。」
麻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淳一,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
「好吧。」麻子初次露出微笑。
「当中栗的情妇很辛苦吧?」
「很辛苦。不过……那个人不行。」
「不行?」
「因为以前生过病,所以是性无能。我得让他抚弄,但是只要忍耐,倒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哦。」淳一缓缓点头。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麽问题?」
「我的话和奈美子的话,你都只是听听而已。为什麽你愿意相信我?」
「因为你刚才在床上哭了。」
「咦?」
「如果你像奈美子所说,为了杀掉中栗而引诱八田,就不会在那个地方哭出来。因为你会用色来让我屈服。」淳一说完,露出微笑。
4「你要不要进来一下?」
在公寓前面下了计程车之後,麻子问道。夜幕已经笼罩大地了。
「可是万一中栗来了,不就糟糕了?」
「不会的,他只在固定的日子来。他是大忙人。」
「有警察在吧?」
「没有,那个人真是奇怪……」
麻子忍住笑。「说要保护我,却一下子就睡着了。」
「一定是睡眠不足的关系。」
淳一说。「我还是不上去了。」
「哎……」
「如果没有人来,你的房间怎麽会点着灯?」
麻子一惊,抬头仰视。
「真的呢!是怎麽回事呀。」
「你还要上去吗?」
「我还是要上去。该不会是奈美子在等着我?」
「她不可能会开着灯让你注意到。不会的。」
「说的也是。」麻子松口气说。
「不然我在这里帮你看一下。」
「麻烦你了。」
麻子投以感谢的目光之後,就小跑步进入公寓的门厅。
不到十分钟,淳一在稍远处看到像是中栗的男人和八田奈美子走了出来。
这两个人一坐车离去,淳一就迅速进入公寓,直上五楼。
「你没事吧?」
进入房里时,麻子正茫然无措地坐在沙发上。
「啊……糟糕了……」
「怎麽了?」
「都是那个女孩搞的鬼!说我的珠宝都是玻璃珠……」
「哦?一定是那个女孩跟踪你,而发现了真相。事情败露了吗?」
「还没有,外行人看不出来。玻璃珠的质地也很坚硬,摔不破。可是他说明天要拿到N百货公司请人鉴定……那整袋都被拿走了。」
「这样子啊,行家一看就知道的。」
「他还说,如果是假的,就要告我。」
「告你?」
「告我擅自使用他的信用卡。」
「真的是擅自使用吗?」
「不是!是他说随便我用的。可是如果他否认的话,就完蛋了……怎麽办?如果连我都坐了牢……」
「别慌,事情也还没成定局。」
淳一思考了一下说:「那些真品你都卖到哪里去了?」
「那些真品?到处卖,因为怕受到怀疑。」
「原来如此。」
淳一叹息。到处卖的话,就没有时间潜进去偷了,毕竟无法知道是藏在哪一家店里。
「好吧,你把卖出的地点,全部都写下来给我。」
「要做什麽?」
「我会想办法,快写。他说明天几点要去N百货公司?」
「十点一营业就去……还说我也要去。」
「你最好去,其他的事就包在我身上,好吗?」
麻子点头。
「可是你到底……」
「什麽都不要问。你放心,一定有办法的。」
淳一急忙从公寓飞奔而出。
* * * * * * * *「你说什麽?」
真弓睁大眼睛问。「叫我从这些珠宝店徵调这些珠宝?」
「对呀。」
「不可能的,已经是晚上了。」
「用用警察的权威,想想办法吧。」
「但是……又不知道珠宝是不是还在店里!」
「查看看就知道了呀。」
「你对叁崎麻子的事挺热心的嘛。」
真弓呕气道。「我说不要的话,你会怎样?」
「今晚我就去这些店里翻箱倒柜,一个晚上洗五、六家给你看。」
「连其他的珠宝也要偷吗?」
「当然罗。你以为我会费那麽多工夫,只偷一个就回来吗?」
「知道了啦。」
真弓死心道。「那就用警察的公务名义去借来叁崎麻子卖掉的珠宝,可以了吧?」
「不愧是我的老婆!」
「不过相对的你要好好回报我。」真弓一边准备出门,一边说着。
「好啊,你要什麽?」
「一心同体的同体。」
「你呀,又误解了。」淳一叹了一口气。
* * * * * * * *N百货公司在十点钟开了门,一群等在一旁的太太们即蜂涌而入。
中栗和麻子、奈美子叁人在人潮暂止之时进到里面,搭乘电梯直上八楼。
中栗浑身圆滚滚的,连脸型和短脖子都和猪很像。而且今天又摆出一副苦瓜脸,更是丑恶。
奈美子的眼睛因为期待而闪闪发亮,有时又幸灾乐祸地瞥视麻子。麻子维持僵直的表情,始终看着地面。
到了八楼,叁个人往首饰卖场走去。麻子彷佛存着最後一丝希望环视楼层,却还没有看到其他客人。
「我是中栗,昨天打过电话。」
「我们知道,您是来委托鉴定……」在柜台的中老年男性回答说。
「就是这个。」
中栗把布袋往柜台一放。
「我马上为您服务,请稍等一会。」
中老年男人坐上椅子,戴上放大镜,打开台灯,将袋里的珠宝一一取出端详。然後测测重量,做记录。
中栗很郁闷的样子沈默不语。麻子则好像豁了出去,茫然眺望着楼面。只有美奈子精神奕奕,迫不及待地盯视着男人正在鉴定的双手……
大约过了十分钟,男人抬起头来,说:「让您久等了。」
「怎麽样?」中栗问道。
「都是非常完美的珠宝,一点瑕疵都没有。请好好保管,这可是一大笔财产。」
奈美子直张着大嘴……
中栗和麻子快速地离去,奈美子也拖着步子走开时,淳一才吁了一口气,取下头套。他虽然有自信不会被看穿,但是当奈美子盯着他的手时,他还是捏了把冷汗。因为手上的肌肤怎麽看都不像是中老年人的。
「结束了吗?」店员从里面出来问道。
「是的,谢谢,托您的 ,一次就OK了。」
「那太好了。」
店员张望了一下楼层,「可是怎麽没看到摄影机呀?」
「是小型的,不容易看到。现在流行使用演员不会意识到的摄影机。真是太打扰您了。」
「哪里,反正早上没有客人。」
淳一弯到楼梯口时,真弓正等在那里。
「怎麽样?」
「一切都很顺利。」
「太好了!」
「是啊,昨晚去了那些珠宝店,知道真品都几乎卖掉了的时候,还很担心呢!可是最後总是有法子的。」
两人走下楼梯,「这麽一来,麻子没事了吧?」
「不管是基於什麽原因,我还是不能接受她去当有钱人的小老婆。等她父亲的判决确定,她应该就会跟中栗分手吧?」
「可能在那之前就分手了。」
「怎麽说?」
「我刚刚打电话回本部。听说本部已经因为中栗逃税而开出逮捕令了。」
「真的啊?」
淳一咧嘴一笑,然後接着又说:「这样子人生就没有矛盾了。」
「可是你这一次一毛钱都没有捞到,好可怜啊。」
「偶尔也无妨。」
说着,淳一回想着昨晚巡绕的珠宝店格局。其中有叁家可以不费工夫下手!
膺品与唐璜1「啊,好无聊哦。」
真弓在沙发上一边伸个大懒腰,一边嘟哝道。「怎麽没有好玩的事可做呀。」
淳一咧嘴笑着说:「这不是很好吗?你和我都没事可做,就表示社会很太平。」
「你说得跟电视上的钱形平次一样。」
「可是这是事实呀。警察和小偷两个人都没有工作,没有比这种情况更太平的了。」
「小偷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警察也不是只有你一个,难得不值班,好好休息一下,不是很好吗?」
丈夫是小偷,妻子是警察,虽然是始无前例(这还用说)的组合,夫妻情感却极为融洽……
「去搞个外遇好了。」真弓说着,淳一则眼睛圆睁。
「喂,再怎麽无聊也不可以这样啊。」
「可是那对於已经变得公式化的夫妻,也许会是很好的刺激也说不定。来一次看看?」
「你呀,我只要稍微看了一下漂亮女人,你就会狠狠踢我一脚,现在怎麽心境改变啦?」
「想要飞一飞天看看。」真弓装腔作势地说。
「是吗?那太巧了。」
淳一说,真弓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麽?」
「老实说,我有女朋友了。跟你说了,会被你用菜刀追着跑,隐瞒你也很累,正在想着该怎麽办呢!你既然变得这麽明理,那就太好了,一切事情都可以解决。」
真弓的脸上木无表情。突然从客厅冲出去,一只手拿着枪枝回来,双眼充血。
「那个女人是哪里的?」
「果然不出所料,开玩笑的啦。」淳一苦笑地说。
「开玩笑……」
「我是想要试探你是不是真的认同外遇,所以顺口说说。你看你,一点都飞不起来嘛。」
「你真是的,把人当傻瓜!」
真弓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有的玩笑可以开,有的是开不得的!」
「知道知道,跟你道歉好了。枪口朝下吧,太危险了。」
「你以为道个歉就没事啦?」
「那麽你要怎麽样?」
真弓把手枪放在旁边的桌上,拉上通往院子的玻璃窗帘子,开始脱衣服。
「你要好好用身体跟我道歉。」
「喂,大白天呢。」
「反正你的生活是昼夜颠倒的,有什麽关系。如果你不想和我亲热,那就……」
「我又没那麽说。」
淳一叹息。将手上的书插上书签,往旁边一放……
电话铃响时,两人还躺在沙发上,平缓发热的肌肤。
「电话。」
「讨厌。好色!」
真弓一边文不对题地抱怨,一边赤裸裸地往电话走去。「喂,我是今野。」
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哎,靖子!好久不见了!」
真弓马上就迸出高八度的欢呼声。「嗯,很好呀……唔?现在……没有在忙什麽,只是做了一下运动。怎麽了?谁……什麽?直子?」
真弓的声音再度升高。
「到底是怎麽回事?哦,我明白了。好,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谈。」
切断电话之後,真弓仍然呆立着。淳一看不过去,便劝她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可是你这个样子会感冒的。」
「你好烦!」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现在不是担心感冒的时候!」
「可是……」
「你闭嘴!好朋友都死了,还穿衣服干嘛!」她好像头脑混乱不清了。
「哈啾!」
话一说完,她立即打了个大喷嚏。
「穿上这个吧。」
真弓於是披上淳一递过来的便服。
「好冷酷的人哦!为什麽不早点让我穿上!」
淳一软了一口气。女人实在真难侍候。
* * * * * * * *「直子是自杀的……」
对於真弓的疑问,平松靖子默默点头。
「真难以相信呀!她看起来那麽幸 .」
真弓摇摇头说。「到底是为什麽?她先生不是前一阵子年纪轻轻的,就被破格升为部长吗?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都很乖……看起来真的很幸
啊。」
淳一为真弓和客人送来红茶。
「啊,对不起,让您做这种事……」
觉得不好意思的平松靖子是真弓的高中同学,可能是有孩子的关系,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没有关系。」淳一愉快地说,「我是自由业。」
「真的啊?我一直都没有问真弓您从事什麽行业。」
「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工作。」
真弓暧昧地说。小偷可以算是自由业吗?虽然的确不是靠薪资过活……
「那就谢谢了。」
靖子喝了一口红茶,「直子的先生如果也能多陪陪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是什麽原因?告诉我。」
「外遇。」靖子说。真弓的脸马上转为潮红。
「丈夫胡作非为的行为逼得妻子走上死路这种事,绝不可原谅!全世界的先生都应该全部枪毙!」
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竟然说这种话,淳一不禁叹息。
「不,不是那样子的,真弓!」靖子慌忙说道。
「不是?」
「有外遇的是直子。」
真弓一时愕然,一直眨着眼睛。
「怎麽会这样?你骗人!」
「很遗憾,真的是这样的。」
靖子悲伤地说。「直子自杀前一个礼拜来我家,什麽都跟我说了。」
「直子会有外遇?难以相信!」
「我也是不敢相信。如果说真弓的丈夫是小偷,我还比较会相信呢!啊,对不起,讲这种怪话。」
「哪、哪里,不用在意。」淳一连忙咳了几声说。
「我很恨那个男的!」
「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名叫桥本龙叁的男人。」
淳一陡然皱起眉头。
「慢着。桥本龙叁……那个美术评论家吗?」
「是呀,您知道?」
「只知道名字,我对美术品有点兴趣。」
不过淳一有兴趣的只限於盗取的对象。
「那个桥本龙叁是喜欢玩弄女人的人。就我所知,有许多女人为他吃尽苦头。」
「倒是直子怎麽会认识那种男人呢?」
「因为她先生工作的关系,有一次参加一个餐会时被盯上的。後来一想,才觉得应该不是巧合,总之过了不久,他们就在书展中遇到,他请她喝茶……
以後就任他摆布了。」
「没想到意志那麽坚强的直子竟会被攻破防线。」
「是啊,那个男人真是可恨!」
「她先生知道她有外遇吗?」
「不知道。可是直子也不原谅她自己。她跟我吐露时说:「自己做的事情得自己负责」,好像很想不开的样子,我那时就有点担心……我觉得不如跟她先生说个明白,她先生一定会谅解她,并原谅她的。」
淳一插嘴道:「就是知道她先生是这样的人,她才会更加痛苦吧。」
靖子看着淳一说:「就是啊,所以只能以自杀赎罪……」
「那种家伙,应该处死刑!」真弓愤然说着。「让我来毙了他。」
「喂,你可是警察呢。」
「警察又怎麽样!」
当真弓在气头上时,别人对她是无可奈何的。
「真的应该给他一些惩罚。」
靖子叹了口气说。「他诱骗的对象都是上流家庭个性 实的太太。如果是以好玩、有闲暇的太太为对象,互相抱着同样的态度倒也无妨,可是由於一方是认真的,所以後来就发生悲剧了……据说因此被逼得离婚的夫妻,就不只叁、四对呢。」
「他真是女性的公敌!我们来对他处以私刑!」
真弓越来越激愤。
「你们知道卡萨诺瓦和唐璜吗?」淳一平稳地说。
「两个人都是有名的猎色高手。」靖子点头说。
「没错。可是这两个人有很大的差别。」
淳一停了一会,又继续说。「卡萨诺瓦是把「用爱情让女人幸 」当成人生的目的,所以可以说,他是女人的奉侍者。相对的,女人总是仰慕着卡萨诺瓦,绝不会恨他。可是唐璜爱的不是女人,而是征服女人。因此他总是不时地引诱贞洁的有夫之妇。对方不屈从时,更会激起他攻坚的意念,然後一得到手……就结束了。只要达到了征服的目的,他对那个女人就失去了兴趣。不管女方多麽迷恋他,他都不理不睬。所以被唐璜抛弃的女人全部都恨他入骨……」
「桥本龙叁是属於唐璜的类型喔。」
「好像是。在莫札特的《唐乔凡尼》歌剧中,唐璜是被石像抱住而死亡,在现实里就没有这种天惩了。」
房里一时被沈重的静默笼罩住。
「我去试试看。」靖子说。
「试试……试什麽?」
「报复呀!不能让那个男人继续在那里逍遥!」
「怎麽做?我来帮你!」真弓自告奋勇地说。
「你是警察,不行的。让我来就好。」
「怎麽可以。我也是直子的好朋友呀!」
「总之我先去接近那个男人看看,也许以後会要你帮忙也说不定。」
淳一蹙眉道:「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为什麽呢?」
「那个人是野兽。我不赞成非专业的人轻率地进到狮子笼子里面去。」
「我知道他是野兽,没关系。」
靖子微笑道。「非得为直子雪耻伸冤不可!」
「小心点,靖子。」
真弓的表情有点担心。「不要太冒险。有什麽事就立刻叫我,我会开巡逻车赶过去。」
「别担心。那个人也不是黑社会的,不会动粗啦。我会假装被他引诱,再给他一顿好看。我会打断唐璜的鼻子。」
平松靖子回去之後,淳一无法置信似的摇摇头问:「你的朋友为什麽会这麽莽撞?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
「你不要随便找我的碴。」
真弓苦着脸说。「那种男人,应该要给他一顿排头吃。」
「我不是反对给他排头,那个人的确是不应该。」
「靖子不会有事的。」
真弓说着,有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2「真弓小姐。」
真弓吃完中饭,回到座位上时,道田警察过来搭声道。他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警察,也是真弓的部属。
「有什麽事吗?」
「有客人找你。」
「找我?」
「我说你去吃饭,客人就说会在前面的咖啡馆等你……」
「是谁?」
「名叫平松的女性。」
是靖子。怎麽了?竟然会到警视厅来。自从靖子去真弓家拜访以来,已经将近两个星期了。真弓虽然很挂心,可是搜查本部正在为重大的杀人事件忙着,也没有时间和她联络。
那个事件好不容易解决了,正在稍喘片刻的时候……
「我出去一下。」
真弓对道田说着,从位子站起。
「你请便。那位女性是真弓小姐的朋友吗?」
「是高中同学,怎麽了?」
「看起来比你年纪大的样子。」
「你在说什麽呀,我们同年呢,只是她有小孩了,所以显得比较成熟。」
「是吗……」
说起来道田虽然是警察,却没有看人的眼光。对他而言,女性只有美人和非美人两种类型。
「靖子,让你久等了。」
一进入咖啡馆,在里面的位子看到靖子,真弓正要开口说话时却……「怎麽了,靖子?」
她不禁问道。也难怪道田会觉得「她看起来年纪大很多」。靖子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憔悴,肌肤没了光泽,而且精神颓丧。
「对不起,在你工作时叫你出来……」连声音都软弱无力。
「没关系的。怎麽了?怎麽这麽没有精神?」
靖子突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真弓觉得很困惑,束手无策,只得让她哭个够。
「……靖子。发生什麽事了?你告诉我。」真弓把手放在靖子的肩膀上说着。
「对、对不起……我竟然哭了……」
靖子一边用手帕擦拭眼角,一边说道:「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怎麽办了……」
「到底是怎麽了?」靖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和桥本龙叁有关。」
「桥本……你真的去接近他了?」
「是。一个有名的美术展的开展日我去了,我想他一定会到。果然桥本在那里。我若无其事地问他画的事,他也很友善地回答我,一起看了一阵子画作之後,他就邀我去喝茶……」
「完全照计画进行?」
「是的。」
靖子点头说。「他叫我去他家玩,有很多画可以让我看……」
「你去了?」
「去了。上个周末,我先生去美国出差,小孩去我娘家住,我就到他家去了。」
「然後呢?」
「然後……」
靖子一时语塞,好不容易才叹着气说道:「我禁不住他的引诱!」
真弓不敢相倍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麽?」
「我完全被他迷住了。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却无法抵挡他的魅力。」
「难道你……」
「我和他发生关系了。」
「什麽!」
真弓说道。因为无其他话可说。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可是那个男人真的具有很不可思议的力量,他会让人感到怎麽样都没有关系。然後,第二天早上在他的床上醒来时,我好惊愕。」
靖子紧紧咬住嘴唇。
「情况变糟了……」
「不只是这样。」
「怎麽说?」
「他很清楚我的目的。他取笑我是直子的朋友,还有我赤裸裸地醒来的事。我好想死!我真的明白了直子寻死的心情。」
靖子啜泣起来。「他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先生。我说我什麽都愿意做,只要他不告诉我先生……他就是不答应,然後就把我赶出他家。真弓,我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
真弓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凝望着靖子。怎麽有这麽恶劣的男人!真是所有女性的公敌!真弓怒火中烧。
* * * * * * * *「被我说中了吧。」淳一看着报纸说着。
「你这个人,难道不生气吗?」真弓反驳道。
「气什麽?也许桥本这个家伙是男人中的一粒坏屎,可是对方又不是小孩子,都是能够对自己的行动负责的成年人,你情我愿的外遇,外人有什麽好说长道短的。」
真弓绷起脸来。
「哦,是吗?」
她大剌剌地往淳一而前一站,「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喂……」
「长时间来,承蒙你照顾了。」
「真弓,你……」
「我们的婚姻就到今天为止,我要跟你离婚。」
淳一双臂抱胸说道:「说吧!你要我怎麽做?」
「你不是小偷吗?」
「那又怎样?」
「对那种恶棍下手,才是好小偷啊。」
「这是警察说的话吗?怎麽怂恿小偷去犯案?」
「你不是也有意思去偷取美术品?」
「我意愿不高呢。要处理珠宝或贵重金属类的东西很简单,可是像画啦、雕刻品的管道就麻烦了,何况还要有鉴定人,反而不是什麽划得来的工作。」
「我知道了!」
真弓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再也不会拜托你了!」
话说毕,即开始快速地准备出门。
「喂,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管我!」
真弓把手枪放进枪套里,背上肩,在外面穿上鲜亮的外套。
「你该不会是要去杀掉那个家伙吧!」
「我不会杀他啦。」真弓说。「我只会让他 半生不死的苦头。」
「喂,你控制一下。喂!」
真弓完全不顾淳一的劝阻,快步走了出去。
「混蛋!好个悍妇!」淳一放下报纸,软了一口气。
* * * * * * * *真弓下了计程车,付了钱,举头看到气派的大门。真弓已经听说了,桥本虽是美术评论家,却原本就出身富裕,从不为金钱烦恼。
晚上八点半。时间还不算晚。
真弓顺了顺呼吸,按了一下门柱的电铃。
「是哪位?」男人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我想拜访桥本龙叁先生。」
真弓说。「我名叫今野,是平松靖子的好朋友。」
过了一会,传来了回话:「知道了,请进。」
旁边的小门喀嚓一声微微开放,真弓便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真弓穿过前院,往西洋式的建 走去时,门厅的厚重大门打开,出现一位穿着睡袍的男人。
「我是桥本,请进来。」
「唔……」
真弓感到困惑。这个男人是桥本?他是那臭名满天下的唐璜?也难怪真弓会觉得意外,眼前站着的男人是比真弓的个子还矮、很不起眼的中老年男人,既没有漂亮的银发,也没有那种魅力。
真弓进入屋内。
「我没有请女 ,所以可能有点乱。这边请。」
真弓跟在桥本後面,被带到颇有气氛的客厅。不愧是美术评论家的宅邸,墙上张挂着画,橱架上也摆着雕像。沙发或桌子也都是可以称得上是古董美术工艺品。
「你要喝点什麽?」桥本问道。
「不,不用了。」
真弓提振起精神,提醒自己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这个稳重的男人虽然看来和善,其实却是一匹色狼!
「你有什麽话,请说。」
桥本面对着真弓,在沙发上坐下。
「我想你自己心里明白。」真弓说。
「是的。靖子小姐是在上次周末……」
「没错。你不否认吧?」
「不否认,靖子小姐的确有在这里过夜。」
桥本平静地承认。「那又怎样?」
「怎样?你先是对她非礼,还威胁说要告诉她的先生,不是吗?现在竟然还这麽忝不知耻……」
「慢、慢点!」
桥本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打断真弓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不知道?那我倒是要问你哪里不知道?」
「你说……我对靖子小姐非礼?」
「那或许是经过她自己同意的,可是那个过错是因为你引诱她引起的呀!」
桥本一直以奇妙的沈着目光看着真弓,令真弓觉得有点难堪。而且桥本的反应几乎都出乎她的料想,今她大感困惑。
她以为桥本不是会大笑招认,就是会愤怒地否认,结果却都不是,他只是直盯着真弓。
「这件事是你听靖子小姐说的?」桥本问道。
「是的。」
「原来如此。」
桥本点头。「她是你的朋友,我不太想说什麽……可是那是骗人的。」
「骗人的?」
真弓反问道。「你说哪个部分是骗人的?」
桥本投有回答,却从沙发上站起,自餐具橱取出两个玻璃杯。
「姜汁汽水可以吧?请用,我是不喝酒的。」
真弓不得已,接过了杯子。
「请你说明实际上是怎麽一回事,好吗?」
「好吧。」
桥本点头。「别人都说我专骗女色,确实年轻的时候是那样,我不否认。
有钱、有魅力,不用特意去追求,女人也会自己送上门来。」
桥本浮现稍带苦涩的笑容,说:「可是现在……如你所见,我已是这样的老骨头。怎麽样?你看得出我是精力绝伦、女人一个换一个的男人吗?」
被这麽一说,真弓不能不承认,的确是看不出来。
「可是评语却无法轻易地消除,真是悲哀。」
桥本喝了口饮料。「……以前我白兰地、法国干邑到龙舌兰酒,什麽都喝,现在却喝这个。」
「这麽说,你并不是什麽唐璜……」
「我想当唐璜,可是身体已经不行了。不过在谣传中,我还是虎虎生风,有些女性就信以为真而过来接近我。」
「靖子也……」
「是的。我不知道该怎麽跟你说,我没有引诱她,是她诱惑了我,是反过来的。」
「怎麽可能!」真弓哑口无言。
「事实如此。她的先生好像经常出差。」
「是啊,工作的缘故。」
「想起来也是很可怜,结婚了几年,太太还很年轻,肉体上也处於盛年。
在这种时期,先生却到处跑,一点都不为太太着想。太太会想要追求什麽刺激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说……是靖子对你投怀送抱?」
「是的。她好像相信我是谣传中性好渔色的人……」
「後来呢?」
「我拒绝了,我的老命还是要珍惜的,可是因为时间很晚了,就让她过夜。这里有客人使用的睡房。」
「只是这样吗?」
「是的,我可以发誓。就是这样而已。」
「但是……很奇怪,为什麽靖子要跟我说谎……」
桥本耸耸肩。
「我不太知道,只是女性在自己投怀送抱,男性却不接受时,也许会觉得非常屈辱。通常就会非常气愤,而恨起我来。」
「所以才会对我那麽说……」
「我想是这样的,我倒是不觉得有什麽,也无意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
真弓觉得混乱不堪,为了赚取时间,便喝下了杯里的姜汁汽水。
「可是直子为什麽要自杀?如果没有发生什麽事,为什麽自杀了呢?」
「啊,你也认识那个女人?她真是个可怜人。」
「你和她有发生关系吧?对不对?」
「只是朋友关系。」
「只是朋友?」
「是的。」
桥本点点头说。「她喜欢绘画,见解和我的相当接近。自从在某个画展认识之後,就经常见面聊天。」
「只是这样的话,为什麽要自杀?」
「她先生怀疑我和她之间有什麽。他是很善良的人,可是相对的,也有善妒的一面。直子拚命跟他解释,他还是不相信。这事她也都投跟我说,如果我知道,我就会避免和她见面了。发现时为时已晚,她和她先生的关系已经无药可救了。」
真弓什麽都不知道了。桥本的话是真的吗?或者这只是唐璜的花招之一?
无论如何,暂时打道回府比较好。
「我明白了。你的话我不能确定要不要相信,今天就到此为止,告辞了。」
「好,那我送你到门口。」
真弓从沙发站起身来时,突然感到晕眩。
「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头晕……」
话没说完,真弓再度感到身体在晃动。怎麽了?脚撑不住,有点……像是浮在水里……
真弓瘫倒在地上。
桥本俯视着真弓,咧嘴一笑。然後取下杂混着白发的假发,表情大乐。他再也不是疲累的中年人,而是满面油光、精力充沛的中年男性好色者。
桥本将失去意识的真弓轻轻扛起,出了客厅,走向二楼。
他用脚踢开一道门,把真弓置放在中间的大床上,喘了一口气。
「开始吧……」
然後着手剥取真弓的衣服。
3「喂,振作一点!」
被一阵摇晃之後,真弓嗯嗯呻吟,睁开眼睛。「……啊,亲爱的,早。」
淳一皱眉道:「什麽早安,现在是半夜呢。」
「哎……」
真弓从床上起身,问道:「这里是哪里?」
「你想是哪里?」
「是……啊,这里该不会是桥本龙叁的……」
「答对了,送你夏威夷旅游一周。」
「别开玩笑了!我……问了话,正要离开……对了!姜汁汽水!下了药了。」
「八成是吧。」
「那个男人,把我骗得团团转!」
「会受骗也真奇怪,你太天真了。」
「你为什麽在这里?」
「为某个莽撞的小孩担心呀。」
「多亏有你!你好棒哦!」
说着就要拥抱淳一。
「喂,要亲热等回家再说。」
「桥本呢?」
「在那边。」
淳一瞥向床的另一边地板。真弓一看,吓了一跳。 虽然看来好像年轻了一些,却是桥本没错。可是他再也不会变老或变得更年轻了。
桥本的胸前染着一片血红,呈大字卧倒。
「他……死啦?」
「是,绝对是。」
「是你干的?」
「没错……虽然我想这麽说,但是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哦……那到底是……」
「我怎麽会知道,回家吧。」
「等一下!有 体倒在那里,不能就这样子回去呀。」
「那要怎麽办?」
「打一一零呀。」
「不要管啦。」
「不行!我好歹是个警察!」
「在这种时候还想工作。」
淳一无法苟同。「你听着,打了一一零以後,你要如何说明你在这里的经过?要扯起来就麻烦了,不是吗?」
「说的也是……」
「那回家吧。」
真弓不情愿地被淳一催促地走出卧室。
「我没有被怎麽样吧?」
「有的话你会知道嘛。」
「嗯,所以是没怎样。」
两人快步走下楼梯。「可是到底是谁杀了桥本呀?」
「这件事就交给警察罗。」说着,淳一突然停住脚步。
「怎麽了?」
「喂,你有带枪吧?」
「嗯。」
「借我看看。」
真弓从枪套拔出手枪拿给淳一。淳一检查了左轮枪的旋转弹槽。
「射了一发。」
然後将枪口凑近鼻子说:「而且是在不久之前。」
「那麽,莫非 」
「看来射中桥本的就是这把枪。」
「怎麽办?对警察而言枪被偷走是最难堪的事!」
「没有被偷走啊。」
「那更糟糕,这把枪竟然是凶器!」
真弓抱头。这时巡逻车的警笛突然逐渐靠近。
两人面面相觑。
「还没有通知就来了……难道是接到我的心电感应?」真弓认真地说着。
「不是心电感应,是电话。一定是枪击桥本的家伙通报的。」
「怎麽办?」
「现在要逃走也来不及了。」
淳一把枪还给真弓。「收起来,假装不知道混过去。」
「可是一检查子弹就知道了呀。」
「那时候再说。」
门厅的门打开,冲进来的是……道田警察。
「哎,真弓小姐!你先生也一起!这麽快就来到现场了。」
「这都是靠经验来的。」真弓神情自若地说。
「 体在哪里?」
「在二楼。」
「有没有和谁在一起?」
「没有,为什麽这麽问?」
「根据通报,动枪的女人也倒在那里……」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
「是吗?总之我去现场看看。」
道田领着其他警察跑上二楼。
「那个男人不懂得什麽是怀疑。」
淳一说。「不适合当警察。」
「那麽适合当什麽?」
「小偷。」
* * * * * * * *「该怎麽办呢?」
第二天早上,真弓一边喝咖啡醒醒睡眠不足的眼睛,一边说着。
「什麽事?」
「子弹呀。查一下弹道,就知道是来自我的手枪了。」
「也许哟。」
「这麽无情!」真弓狠狠瞪着淳一。
「我警告过你,不要去找那个家伙,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才会发生那种事。」
被这麽一说,其弓只好哑口。
「今天请假吧。」淳一说。
「咦?」
「就说你感冒了,要请假。」
「为什麽?」
「别问了,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淳一笑着说。
「好吧。」
真弓打完电话回来之後说:「然後呢?」
「然後嘛,既然说是感冒,就不能不去睡觉,发点烧也会比较自然。」
「我没有发烧呀。」
「那就设法发点烧吧。」
「你要协助我?」真弓闪亮着双眼问道。
* * * * * * * *过了中午,门厅的电铃响了。
「来了。」
淳一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喂,你至少也要穿上睡衣吧。哪有人感冒还光着身体睡觉的。」
「哦,对。」
「枪呢?」
「在平常放的抽屉里。要干嘛?」
「交给我处理。」
淳一从真弓的枪套拔出手枪,插在腰带上,再用宽松的毛衣遮掩起来。
应了门,道田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站在那里。
「啊,辛苦你了。」
「真弓小姐,怎麽样了?说是感冒……」
「是啊,不过没什麽大不了的,只是有点发烧。进来吧。」
淳一亲切地搭着道田的肩膀,引他进入客厅。
「有件很奇怪的事……」
道田难以启口似的道出来意。「经过调查,昨天杀人用的子弹弹道和真弓小姐用的很像。」
「那奇怪了。」
「是啊。真是荒谬,真弓小姐哪有可能会枪击那个男人。只是……上司叫我来借真弓的手枪,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
「说是要试射一下好比较看看……」
「唔,疑问一定要弄清楚。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拿。」
淳一进到卧室里,对真弓轻眨了一下眼睛,将插在腰带上的手枪放回枪套里,回到客厅。
「你拿去检查吧。一定是弄错了。」
「是啊,一定是弄错了。」
道田放了心似的点头。「那麽我就带走了,结果出来时,我会打电话来。」
「拜托你了。」
道田回去以後,真弓便走了出来。
「这麽说……不是一查就知道的吗,怎麽办?」
「马上就会知道,是另一把枪。」淳一促狭地笑着。
「什麽意思?」
「我交给道田的枪其实是道田的,所以不会和昨天的弹道一样。」
「什麽?那我的枪呢?」
「插在道田背的枪套里。型式是一样的,看不出来。」
「好可怕!你什麽时候偷换的?」
「他进门的时候。连这种事也不会,就当不了一流的小偷了。」
「……我太惊讶了!」
「下次他来还的时候,我再偷换一次。这样子就可以原璧归赵了。」
「你真是太棒了!」
真弓吻上淳一的唇。
4淳一已经潜入桥本宅邸的院子里至少叁个小时了,时间也已过了半夜十二点。
「应该要来了吧……」
淳一在树丛的里处嘟哝着。没有人住的屋子寂静无声。
由於是凶杀案的现场,门前派有警察,但是到了夜晚就撤岗了。淳一趁着四处无人,悠然潜入宅邸。
对於小偷这一行,等待是必备的能力中特别重要的一项,但也往往是受到忽视的一项。许多小偷所以会被逮捕是因为他们欠缺等待的耐性。如果是重大的工作,等个一年半载的毅力也是必要的。
叁个小时其实不算什麽。不过没有多久,淳一耳边就传来汽车低沈的轰隆声,轰隆声正在朝这一带接近。
「来了……」
淳一从树丛悄悄露出脸来。
车声在离门稍前的地方停下,接着有黑影在门口处出现,眼看着就穿门进到里面来了。
「身手不赖嘛。」
淳一咧嘴笑着。门静静打开,人影往外走,然後马上又出现,双手各挟着好几张大幅的四角板似的东西,搁在前院的树下,又再度往外走。然後又挟着几张板子似的东西回来。
来回总共四趟,好像终於结束了。人影进到门里面,轻轻 上门。
淳一拿起放在试边的手提录放音机,按下起动键。宁静的院子随即响起巡逻车的警笛。
虽然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楚知道那个人影被吓得跳起来了。淳一将音量渐渐开大,彷佛巡逻车逐渐靠近。
人影慌忙从门口走出去。大概是觉得把车子停在凶杀案现场的前面会受到怀疑吧。於是便发动引擎,将汽车开走了。
「很好。」
淳一得意地笑着,一切都合乎计画。那个人影在二十分钟之内是不会回来的。他缓缓降低警笛音量,停下录音带。
「行动开始。」
淳一悄然溜进 冥之中。
* * * * * * * *车子回来时,已经过了大约二十五分钟。
那个人影这次把车子停在离门稍远的地方。穿过大门时,还慎重地看了看四周。
将近五分钟的静耳聆听,人影这才安心地吁了口气,确认树下叠放的货物,并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厅。
门锁好像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人影溜进昏暗、寂静无声的宅邸,毫不迟疑地往客厅走去。
开了门,一忽儿就潜入了客厅。突然房间灯亮。
「啊!」人影发出短促的尖叫。
「嗨!」
淳一站在电灯开关的地方打招呼。「我等你很久了,平松靖子小姐。」
靖子是全身乌黑的装扮。黑色毛衣、黑色长裤、黑色网球鞋。头发也在脑後束紧。
「你知道我的事……」靖子瞪视着淳一说。
「很清楚。我们是同行嘛。」
淳一舒适地坐上沙发。「我做了很多调查。本来我对处理美术品的管道不太熟悉,托你的 ,现在大概都了解了。」
「你想阻止我?」
「随你怎麽偷都可以。」
淳一的口气变得很认真。「只是对你杀了人还要把罪行赖在老朋友身上,觉得很不能苟同。」
「那也是不得已的。」靖子绷着脸,耸耸肩说。
「你好像很缺钱,你先生知道吗?」
「才不知道呢!我如果有足够的钱花,也不会做这种事。而且没做几件,觉得有意思就上瘾了。」
「有当小偷的天分喔。可是真正的小偷是不会去沾靠不住的赌博的。」
「你什麽都知道嘛。」
「是啊。包括你欠债累累,头寸调不过来的事。」
「总之没有钱我就走投无路了。」
「这个桥本拥有的画,你从以前就盯上了吧?」
「没错,一直在等待机会。後来直子自杀了,我就想正好可以给桥本一个教训。」
「所以你就接近他,被他邀到这个屋子里来。但是为什麽你会变得想要杀他呢?」
「那家伙怀疑我。我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有那种直觉。而且……如果是被他引诱而失身倒也还好,用下药的方式把我迷倒,实在是太差劲了。」
「然後你就向真弓哭诉,知道她头脑单纯,马上就会找上这里。然後潜进这里,等桥本用药把真弓迷昏……」
「那家伙把睡着的真弓放在卧室里以後出去了一会儿,我就趁机借了她的手枪,在那家伙回来时杀了他。」
「都是你害得真弓被怀疑是杀人犯。」
「我以为警察不会被怀疑。」
「太天真了,这就是兼差的小偷不应该的地方。」
「什麽兼差!」靖子板着脸抱怨说。
「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乖乖的回家去吧。」
「哦,那可不行。我撒手的话,你打算把这些画都纳为己有吧?」
「这些画吗?」淳一对挂在墙上的几张画瞥了一眼,随即放声大笑。
「有什麽好笑?」
「你张大眼睛看仔细。」
「什麽意思?」
「这屋子里的画都是复制品。」
靖子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
「骗人……怎麽可能……。」
「不相信的话,用自己的眼睛去确定看看。」
「可是……他是有名的美术评论家呢。」
「评论家不见得拥有真品。而且他的生活过得这麽奢华,也很需要钱吧。」
靖子探索似的看着淳一说:「你想骗我?好趁我走了後偷走……」
「你这麽怀疑我,就自己去确定看看。」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确定。别看我这样,多少也懂得一点画!」
靖子睁大了眼一张张地看画。看完了客厅的,便转到其他的房间和走廊检查装饰在墙上的画。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靖子垂落着肩膀回来。
「我说的没错吧。」
「混蛋!他根本是个大骗子!」
「既然知道就赶快离开吧。」
两个人出了客厅。
「你想把我怎麽样?」
「你知道我的行业,我也知道你的秘密。就互相保持沈默吧?」
「可以。」
靖子点头说。「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的?」
「那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淳一笑着说。「「说真弓的先生是小偷我还比较……」,听到这句话时我就起了去调查你的念头。」
「我说溜了嘴。」
靖子叹息。「真是祸从口出……」
两个人从门厅走到前院。
「你堆在那里的是打算替换的赝品吧?」
「对呀,带回去好麻烦。啊,真是抓鸡不着蚀把米!」
「让我带回去好了。」
「你?」
「我家里需要一些便宜的复制画来装饰。便宜卖给我吧?」
「那种东西,送给你。」
她随便说着。「那就由你去收拾了。」
「好,交给我。再见了。」
「有机会再见面。」
「我劝你最好洗手不干了。」
「说的也是啊……我会考虑。」
靖子挥挥手走出门。淳一确定它的车子走远之後,便缓缓露出笑容。
* * * * * * * *「怎麽来的,这麽多?」
看到摆满客厅墙边的画,真弓眼睛圆睁。
「壮观吧,这些都是那个桥本龙叁的收藏品。」
「偷来的吗?」
「差不多啦。」
「受不了你!如果露出马脚,我可不管你!」
「没问题的,挂在这个家的墙壁上,不会有人认为是真的。我会去找买主慢慢卖。」
当靖子被巡逻车的警笛吓了一跳,而暂时离开的时候,淳一趁机把屋里的真品和树丛下的复制品对调了。所以後来靖子检查的是她自己带来的复制品。
「画的真假有什麽不同啊?只要挂画的人满足就好了,不是吗?」
「难得你讲出了真情。」淳一搂着真弓说。
「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当美术评论家呢?」
「那是不可能的。」
「哦。」
「可是,你虽然当不了美术评论家,却是真正的美术品,这方面的价值更高。」
说着,淳一开始脱下真弓的衣服。
遭人绑架和遗弃1「亲爱的……」
真弓在床上蠕动。毛毯绊住手脚,她一用力甩开,毛毯便顺势滑到床下去。全裸的真弓慌忙拾起掉在地上的长睡衣,从头套上。
看了时钟,是凌晨叁点。
「亲爱的。」
叫了也没回音,淳一的睡衣挂在床边的椅子上。睡觉时真弓不经意地引诱,淳一也不经意地反应,两人不经意地缠绵,然後真弓便不经意地睡着了……
睡衣仍是淳一当时披挂的样子,难道他都没有睡?
真弓打了个大的呵欠,走出卧室,走到客厅,仍不见淳一的踪影。
「去工作了吗?他明明说今天不上班的呀。」
真弓不满地嘀咕着。
今野淳一的职业是小偷,通常是在这时候上班,可是他从来不会不跟真弓报备就出去。
真弓耸耸肩。既然丈夫是自由业,生活不规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何况也不能光责备淳一,真弓自己从事的也是时间不定的工作 刑警。
真弓走到厨房。由於喉咙乾渴,便想要喝一杯水。打开电灯,从橱架上取出杯子,正要走到洗涤槽时,发现桌子上搁着喝剩的咖啡杯。
「他还是出去了。」
她拿起咖啡杯,想要带到洗涤槽,「哎呀。」
杯底有一封折成两半的信。打开一看,是淳一工整的字,上面写着:「给真弓:我出去了。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不管出了什麽事,都别担心。我没事的。淳一。」
真弓看了两次,皱起眉来。
「到底是什麽事情呀?」
他不像是遇上麻烦的样子。原本小偷就不太可能会和警察讨论工作上的问题。
可是真弓还是有点挂心。信上说「不管出了什麽事」让她耿耿於怀。究竟会有什麽事呢……
* * * * * * * *「早安。」
道田警察照例精神饱满地对真弓打招呼。可是真弓却脸朝桌面,心不在焉地。不仅没有回答,也好像充耳不闻。道田直盯视着真弓的脸。
「对不起……」
他战战兢兢地搭声,真弓才察觉到他。
「啊,道田,有什麽事?」
「没有,早安。」
「干嘛,没事别来吵我,我忙死了!」
真弓烦躁地吼道。如果是一般的男人,应该会觉得不爽而在心中暗骂:女人真是的。可是道田有身为真弓部属的绝对自觉,而且对真弓也怀有个人的崇拜心理。
「对不起。」
因此他坦诚地道了歉便就座了。不过他并没有着手工作,只是一直窥探旁边的真弓……
真弓担心极了。淳一已经叁天没有回家。对他的工作性质来说,出差(?)并不稀奇,有时也会因突发事情而好几天不见踪影,但是在那种时候,他一定都会每天打一通电话来。这一次却一通电话也没有。
「不管发生了什麽事……」
信中的字句让真弓的心情沈重万分。比起一般的职业,小偷是伴随着较大的风险。淳一在这一行是顶尖的好手,应该是不会出错才对,但是万一失风被捕,或是和同行争夺赃物而被杀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麽一想,真弓更是坐立难安 尽管她还是坐着。
「真弓小姐。」
道田惶恐地出声叫她。「你在担心什麽?」
真弓根本忘了刚才的怒吼,而以温和、感谢的眼神望向道田说:「我,有点事……」
「我、我……能帮得上忙的话,请告诉我。」
道田的话让真弓感到窝心。她个性特别单纯,容易心怀感谢。
「谢谢你。可是找你也是没有用的。」
说着就深深叹了一口气,摆出电视上悲情连续剧女主角常演出的沈重、晦暗的表情。道田看呆了,直被真弓的侧脸所迷,电话响了也一时没有听到。
「道田,电话。」
被真弓提醒後他才回复过来。
「是。哎?请稍等。」道田显出诧异的表情。「是真弓小姐的。」
「我?是谁?」
「没有说名字。」
「喂,我是今野。」真弓接下电话筒说。
话筒传来弛缓、低沈的男性声音说:「你听着……」
「咦?」
「你先生在我这里。」
「什麽?」
「要救你先生的话,就照我的话做。」
「你是谁?」
「听好,这事谁都不能说。今晚十二点我会打电话去你家,那时会对你提出要求。听得懂吗?」
「我先生……没事吧?」
电话挂断了。「喂!喂!」
真弓颤抖着手放回话筒。那个人竟然会被绑架,真希望是自己在作梦。真弓祈愿似地双手覆脸。
警视厅搜查一课一直都如战场一般忙得人仰马翻。所以除了道田,没有人察觉到真弓的电话。
「真弓小姐!怎麽了?你先生发生什麽事?」道田猛问。
「没有,没事!」
说着,真弓便从座位站起。她心情紊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总之,只想独处。
真弓上了楼顶,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
「镇定下来……非镇定不可……」她对自己说。
淳一被绑架了。究竟是基於什麽目的?是谁主使的?真弓无从知道,能确定的只是对方居心不良。
今晚十二点,电话里的声音说。那个声音一定是先录在录音带上的,真弓心想,所以才会问了也不回答。
真弓沈思。到底要如何是好?
自己就是警察。在这样的立场上,应该是把这件事立刻呈报上去,在电话装上录音机或追查装置,然後去找歹徒。可是这样会使淳一的生命陷於危险。
而且还有其他问题。如果让人知道淳一是小偷,事情更是不妙……
身为警察的立场和身为妻子的立场,令真弓如哈姆雷特一般左右为难。不过不到十秒,她就得出了应该优先考虑为妻者立场的结论。不,应该说她一开始就这麽决定了。
无论如何,都要先听了对方的要求之後,才能有所行动。
「真弓小姐。」
有人唤她,真弓一回头,原来是道田来了。
「怎麽了?工作的事情?」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担心。」
真是爱多管闲事。真弓叹息,但又突然想到,也许道田可以帮上忙。毕竟他是个心地善良的青年。
「道田,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其实我正在为一件事情苦恼。」
「怎麽回事?」
「你能为我保守秘密吗?」
「当然罗!」道田用力地点头说。
「事情是……我先生被绑架了。」
道田睁大眼睛说:「你先生!这……太糟了!我们马上进行紧急搜索!」
道田说着就要往楼梯跑去,真弓急忙拦住他。
「慢点!这麽一来,他会被杀掉的!」
「可是绑架的话……」
「你不是答应我谁都不说的吗?」
「没、没错,可是……」
「拜托!我只能靠你了。」
真弓特意用力抓起道田的手臂说。被真弓这麽一说,热心的道田态度也就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了。
「我明白了。除非真弓小姐说可以,否则我一定守口如瓶。」
「谢谢!我太高兴了!」
真弓稍微夸张地显出感激之情。「你要帮忙我,拜托!」
道田一听更是喜不自胜,他当然不会拒绝了的。
「我应该怎麽做?请尽管告诉我。」他意志相当坚定地说。
「先等一阵子。今晚十二点歹徒会来电话提出要求。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为何?」
「说的有道理。」
「今晚十二点以前,你可以来我家吗?」
「我一定会到!」
「太好了。我终於觉得有点希望了。」
被真弓一捧,道田也不禁飘飘然。
「为了真弓小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跃跃欲试。如果真的面临与歹徒对决的关头,他也许可以用来挡子弹,真弓这麽想着。
回到座位上时,课长唤两人过去。
「喂,到哪里去了!」
课长指责道。「怎麽可以随意离开位子!」
「对不起。」道田道歉。「我们在谈绑架的事……」
真弓用力往道田的腿踢去。
「啊!」
道田皱眉。课长觉得奇怪地说:「什麽绑架的事?」
「没、没事,不是那样的。」
真弓连忙回答。「道田是说「放假的事」。」
「哦,我有事情要你们去做。这是保护某个人避免遭到绑架的任务。」
「保护谁?」
「一个叫做水谷浩二的男人。他说有人要杀害他。」
「杀害他?」
「这位老先生好像财产非常多,儿子和女儿都游手好闲,计画让老先生早点上西天。所以他才报案说会被绑架、谋杀。」
「需要对他的儿子和女儿采取什麽行动吗?」
「他们没动手的话,我们也就不能怎样,不是吗?」
「我知道了。那要怎麽做。」
「暂时就在水谷浩二的身边保护他吧。」
「你的意思是……」
「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轮流保护他。」
「我们两人吗?」
「对,我知道这样很累,可是实在是人手不足。」
「唔……什麽时候开始呢?」
「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可是……」
「怎样?」
「那个……」真弓欲言又止。「今晚……有点重要的事情……」
「你说什麽?这是命令!」
「知道了。」真弓不情愿地说着。
「伤脑筋呢。」
回到座位上,道田说道。「那麽我今天晚上就去那个水谷的家里当班。」
「好啊……」
真弓沈思了一会儿,接着就喜形於色地说:「对了!」
「有什麽好办法吗?」
「对。总之只要保护好就行了嘛。」
我还真聪明,真弓在那边自呜得意。
2「这里是大富翁的家?」
真弓惊异地抬高音调说着。「有没有搞错?」
「没错,就是这里。」道田对了一下手册,点头说。
也难怪真弓会惊讶。眼前的房子虽说是古老的日本房屋,却不是庄严的历史遗迹,而是近於土寮的破旧房子,没有庭院,也没有围墙。简直可以说是简陋的矮房。
「的确是挂着「水谷」的门牌。」
真弓耸耸肩,按了门铃。按了叁次都没有人应门。
「不在家吗?」
道田伸手碰格子门。「是开着的。」
说着,吱吱嘎嘎地打开,一踏进里面,头上就掉下来一个水桶,里面还装满了水,不仅击中道田的头,还把他淋成落汤鸡。
「可恶的家伙。」
「道田,你不要紧吧?」
真弓说着。这时有声音叫道:「喂,站住!」
一抬头,两人都愣住了。眼前是散弹枪的枪口。
* * * * * * * *「看来应该是没有错。」
水谷浩二仔细端详了真弓和道田的证件之後,才显出了然於胸的样子,放下枪口。他的年纪六、七十岁,白发,留着胡须,样子毫无修饰,乍看之下几乎像个新宿地下街一带的游民。
「进来吧。」
水谷老人催促道。道田叹着气说:「这个水桶是干嘛?」
话一说完,水谷老人即咧嘴笑道:「以防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先生,你没有注意到那个,可见你还有待磨练。」
道田低声抱怨道:「又不是在演古装片。」
两人被带到里面的房间,却是榻榻米破烂得很厉害的地方。之後,真弓便对他说明警方的任务。
「是谁要谋害您?」
「我儿子雄吉和女儿好子。这两个人都不成器到无可救药。雄吉因为赌博而负债,被流氓追着跑。他很清楚拜托我借他钱是没有用的,所以希望我死。」
「您女儿,好子呢?」
「女儿喜好奢华,瞒着丈夫乱买珠宝、皮货。她先生虽然很有钱,也没有那麽多供她挥霍。好子那家伙擅自提了钱去买股票,结果是亏了大空。如果不想办法把钱补回来,她先生恐怕会受不了她,要跟她提起离婚诉讼。」
「因此要拿到钱……」
「对,这两个人都是心狠手辣的,搞不好会把我给杀了。」
好可怕的亲子关系,真弓不禁叹息。
「可不可以让我们了解一下?」
「什麽事?」
「您大概有多少财产啊?」
「喂,这个嘛……」
水谷老人手上仍握着散弹枪,双手盘胸陷入沈思。「银行存款、不动产加一加……没有多少,差不多五亿吧。」
「五 亿!」
道田发狂似的叫道。「我的存款簿馀额才只有五万。」
「谁管你有多少钱呀。」
真弓瞪了道田一眼,又面向着老人说:「水谷先生,因为警备的关系,这个房子比较危险,而且也无法注意周全,我们希望能换个地方。」
「换到哪里去?」
「嗯……多摩那边,小一点的房子……」
「是警方租的吗?」
「不是,是我家。」
真弓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你家?那可以。」
水谷愉快她笑着说。「你会请我吃亲手做的菜吧?在这里吃不到什麽好东西。」
* * * * * * * *水谷以身为老人算是旺盛得惊人的食欲,把真弓所做的菜一扫而光。
「太好吃了!」
「合您的胃口吗?」
「当然,吃得好饱。」
「请喝茶。」
「谢谢。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不是。和我先生两个人。」
真弓有点迟疑地说着。那个人没事吧?一切都还好吗?
「原来你结婚了。」
水谷老人咧嘴笑道,「那我就不能追求你罗。」
「您真爱开玩笑。」
真弓敷衍道,看了时钟,八点了。
「您要不要去休息了?」
「不,老人睡得少,算得上是夜猫子。你不用在意我,我会自己去睡。」
「好的。」
真弓稍稍沈默了下来,不久便又张口说话。因为一沈默下来就会老想着淳一。
「我们可以这样子保护您,可是这种状况您打算持续多久呢?」
「等到决定好钱财的用途。」
「用途?」
「我不想把钱留给儿子和女儿,所以想趁现在把钱尽量用来捐款。」
「捐款是指慈善事业方面的?」
「是的,譬如慈善机构,到处捐。」
「要捐那麽多地方?」
「我正在请律师列出清单。」
「那麽办好之後……」
「我只要留下自己生活的费用,其他全都要处置掉。」
老人果决的话语让真弓感到无以言喻的爽快。
「你先生今天不回来吗?」
「不回来……他今天出差。」
「哦,那会寂寞吧。不过你年纪轻轻还满能干的,很能胜任警察的工作。」
「唔……」真弓不知如何回答。
「我去洗个澡睡觉吧。」水谷老人站起来说。
「请便。浴室在这边。」
真弓领他过去。「有什麽事情叫我。晚上会有另一个叫道田的人来,和我轮流守卫。」
「给你们添庥烦了,接下来就让我自便了。」
真弓留下老人,走到客厅。沙发上搁着老人的散弹枪。真弓在这种时候却仍微露笑容。
他真是个令人愉快的老人。虽然有点顽固、守旧,却散发着人性的魅力。
「随便乱放大危险了。」
真弓把枪放在沙发的後面。终於快要八点半了。
* * * * * * * *十一点时,门厅的电铃响了。应该是道田,但为预防万一,真弓还是拿着手枪走去应门。
「哪位?」真弓问。
「我是道田。」
有声音回答。真弓移开门上锁 ,道田迅速走了进来。
「那个老先生呢?」
「在二楼睡觉了。去客厅坐,我去泡咖啡。」
「谢谢。电话还没来?」
「还有一个小时,着急也没有用。」
「很担心吧?不,问这种傻问题,真对不起。」
「没关系。」真弓勉强笑了笑。
到十二点之前的一个小时犹如蜗牛漫步,缓慢移动。客厅的桌上放着电话,真弓和道田始终沈默地坐在沙发上。
「十二点了。」真弓看了时钟说。
数秒後,电话响了。真弓全身僵直,手伸不出去。
「真弓小姐,快点!」
「好……」
她以颤抖的手拿起电话筒,畏惧地凑近耳边。「……喂。」
「是太太吧?」
这声音和白天的不同,是真人的声音。也许之前因为打到警视厅,为了提防电话录音而采用录音带。
「是的,我先生呢?」
「别担心!他很好。」
「让我听他的声音!」
「那不行,他现在不在这里。」
声音好近,真弓觉得是在这附近打的。
「好吧,你要什麽?要钱的话我会准备。需要多少?」
电话那头低声笑着说:「我要的可不是钱。」
「那是什麽?」
「我没有要你什麽东西。」
真弓不明白。
「那到底……」
「我只希望你什麽都不要做。」
真弓焦躁起来说道:「不要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别那麽生气嘛。」那声音泻出刺耳的笑声。
「听好,你家现在有位叫水谷的老先生在吧?」
这句话出乎真弓的意料之外,所以她反问道:「你说什麽?」
「装蒜也没有用。我知道得很清楚。」
声音愉快地说道。「你听好,我们要杀掉那个老先生。」
「你是……」
「闭嘴!听着!」
真弓的话被打断。「一个小时以後,你把那个老先生从家里带到多摩川的河滩。我们会在那里等你们。」
「这种事……」
对於这意想不到的状况,真弓惊愕不已。「这种事……我办不到!」
「那麽你先生的命就不保罗。」
「等一下!等一下!」真弓紧抓着电话筒说。
「我又没有叫你去杀掉老先生,只要你把他带来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可是……」
「以後的事我们会做得很漂亮。过二、叁天,老先生的 体就会在河川下游找到,看不出来是被谋杀的。你也可以编好理由,说是老先生在半夜自己跑出去的。」
「那麽……差劲的事……」
真弓的声音趋於微弱。
「你只要照做,你先生就可以回家。不过来河滩,可不能迟到五分钟以上。」
男人的声音凶狠起来,「否则你先生的 体就会从河里浮上来了。」
真弓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对方隔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可以吧,一点整。带到S桥的旁边。」
S桥是离这里开车约五分钟,现在已经不太有人通行的旧桥。
「我等你喔。」
说着,电话就挂断了。
真弓慢慢放回电话筒,汗水已经渗 了手心。
这是怎麽回事?竟然叫我去帮忙杀害那个 好心肠的老人!
「怎麽样,真弓小姐?」
道田采出身子问道,「对方怎麽说?」
真弓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双手掩着脸……
3「什麽东西嘛!」道田听了真弓的话後骂道。
「一定是那个人的儿子和女儿用钱雇来的狐群狗党。」
真弓虽然脸色发青,还是冷静下来思考。
「有没有什麽好办法呢?」
「你打算怎麽做?」
「我这不是在想吗?」真弓抱头说。
「一点的话……只剩四十五分钟了。」
「四十五分钟。在这期间能想出好点子的话就好了。」
「能知道对方在哪里就好了。就可以抱着机关枪扫射他们一番。」道田夸张地说。
「他们一定来到这附近了。」
真弓说。「电话的声音很近。不过我先生可能在别的地方。即使逮到了来到河滩的人,也未必能救出他来……」
「如果是要钱,倒还可以想点办法。」道田明明是个穷光蛋,却这麽说着。
「真弓小姐,怎麽办呢?」
「怎麽办……我也不知道啊。」
真弓觉得好想哭。「我有保护水谷的义务,可是却因此必须眼看着丈大被杀……」
两个人在沈重的气氛中无言以对。突然客厅的入口有声音说:「可以让我加入吗?」
真弓吓了一跳,站起来说:「水谷先生!」
「我听到你们的话了。」说着,水谷坐上沙发。
「……您都听到了?」
「老人家睡得比较浅。」水谷老人以优闲的语气说。
「好像为了我,你先生大吃苦头。真是抱歉。」
「哪里。不是您的错。」
「一定是雄吉和好子联合起来搞的鬼,好混帐的东西!」水谷老人痛苦地说着。
真弓一副打定主意的样子说道:「请不要担心,我会保护您,绝不会照歹徒说的去做。」
水谷直盯着真弓说:「可是这样一来,你先生就……」
「我是警察。我先生……应该自己有心理准备。」
真弓平静地这麽说。道田 了一口唾沫,看着真弓。水谷老人好像深受感动地说:「你很伟大,真是了不得。能够认识像你这种人,我很高兴。」
说着,他吸了一口气。「可是现在说放弃还太早。人最重要的是要坚持到最後都不放弃希望。」
「有什麽办法吗?」
「刚才你说电话的声音很近,是不是?」
「是的。」
「我女儿好子也是住在这个市区内。从这里开车可能十分钟就到了。」
「哦,那……」
「情况我不知道,不过很有可能电话是从那边打来的。」
真弓眼中闪烁着光芒,问道:「您知道地方吗?」
「当然。」
「那就请您带路!道田,把车开出来。这是钥匙。」
「好的!」
道田精神抖擞地从客厅飞奔出来。水谷老人看了看四周说:「我的枪在哪里?」
「在那个沙发的後面……」
「啊,找到了。」
水谷取出散弹枪,咧嘴一笑。
「我虽然力量有限,但是用这个还可以有点作用。」
* * * * * * * *「停在那个转角。」水谷老人说。车子静静地停下。
半夜的住宅区犹如无人的荒野,一片寂静无声。
「要走一点路,因为再靠近的话,他们可能会注意到车声。」
说着,水谷下了车。真弓和道田也跟随在後。
「走这条路。」
水谷催促说。「可以通到後门,比较不会引起注意。」
叁个人开始在夜路中走着。
「就是那间点着灯的房子。」水谷老人说。
「房子很气派呀。」
道田感佩地说。只要比他所住的木造公寓宽广的房子,对他而言都很气派。确实这房子很大,不过还谈不上是豪宅。
「好子的先生呢?」真弓问道。「难道不在家?」
「应该是分居了。他有个情妇,住在别地方的公寓里。有那种太太,外遇也是难免的。」
「那麽这里只有好子一个人住?」
「应该是,她偶尔会把男人带回家也说不定。」
「这麽大的房子就住一个人!」道田又在对不相干的事感佩起来。
「後院的门爬得过去吧?」
水谷说。「一个人先进到里面打开就行了。」
「道田。」
真弓命他去。道田有点没把握地点点头,爬上铁格子门,前屈後突地跨越,咚一声地掉到里面。
「小声一点!动作要轻!」
「好痛……」
道田抚着臀部,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开门。
「後门怎麽处理?」
真弓说。好像完全听任水谷指挥了。
「总有办法的。」
水谷轻松地说。「神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也许会运气特别好,门忘了关了。」
「不会那麽巧吧。」真弓不禁露出笑容说。
「不知道喔。请帮我看着道路那边。」
「是。」
真弓回到後院的门口,确定没有人经过,便再回到後门的地方。水谷老人得意洋洋地回头望着真弓说:「我不是说了?神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
门静静敞开着。
叁个人悄悄进入屋里。那边是厨房、餐厅,开着灯的客厅、客房……叁个人蹑手蹑脚地到处看,都不见人影。
「好像不在。」真弓大失所望地说。
「可能已经出去了。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叁十五分。」
「她也许要在中途和雄吉那家伙会合。我以为你先生会被关在这里,没想到扑了个空。对不起了。」
「哪里,这种事……」
真弓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道田大喊:「真弓小姐!」
「道田,不可以大声说话。」
真弓告诫他,「怎麽了?」
「那,那个……你看……」
道田的声音紧绷着。真弓往道田所指的方向望去。
叁个人是站在客厅的入口,从那里可以看到沙发後面有些什麽。正确的说,应该是可以看到沙发背後微露的鞋尖。
「有人倒在那里。」
道田说出极为理所当然的事实。真弓脸色发青。会不会是淳一的 体,她想。
战战兢兢地靠近一看,她倒吸了一口气。不是淳一。可是的确是一具 体,那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胸膛染着血,双眼圆睁。水谷也过来探视,然後摇了摇头说:「怎麽这样!」
「他是谁?」
「我女儿的先生。」
「哎呀!究竟是为什麽被杀?」
「看来好子那家伙和负责杀我的男人搞在一块了。」
「唔?」
「丈夫碍事,就顺便把他给解决掉吧。」
「好狠毒!」
真弓感到绝望。这一夥人竟然这麽杀人不眨眼,想必也不会让淳一活着。
「我们现在就去河滩吧。」水谷说。
「可是……」
「可是什麽?时间到了呀。」
「您去的话很危险。请让我和道田去解决,您……」
「那可不行。」水谷坚决地说。
「事情是我的钱造成的,我不能装作和我没有关系。何况我也不会输给你们。」
他强而有力地说着,拍拍散弹枪给他们看。然後忽然抬起头来说:「有人来了!」
真的从门厅那边传来开锁的声音。
「怎麽办?」
道田紧张地说:「要逮捕吗?」
「先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真弓说道。
叁人急忙回到餐厅,关掉电灯。由於只有客厅亮着灯,所以那边看得很清楚。
门厅那边的门开了,出现一个四十岁左右,样子不太可靠的男人。在真弓旁边窥探的水谷老人咋舌。
「他是谁?」真弓问。
「雄吉。」
「哦。他为什麽而来啊?」
「他看到 体了……可是他并不惊讶,可见他知道这里有 体。」
「他打算怎样呢?」
「大概是被好子逼来的,说他既然没有杀人的胆量,就负责把 体带去哪里埋起来吧。」
雄吉怯怯地抓起 体的脚,正要往门厅拖去。这时道田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 啾!」
雄吉整整跳起了叁十公分。然後丢下 体,往门厅冲去。
「对不起!」
道田叫道:「站住!」
然後就追过去了。真弓和水谷也随後跟去。
从门厅冲出的雄吉坐上停在外面的车子,慌张地发动车子。
「别跑,混帐!」
道田迟了一步,让车子逃走了。可是,说是天谴也许有点老套,不过雄吉似乎不善於开车,而且如果是对面的来车还可以往旁边闪过去,是墙壁的话就没辙了。
雄吉碰的一声,撞上前而五十公尺左右人家的墙壁。
叁人跑过去时,雄吉已瘫伏在方向盘上。
「只是晕过去而已,这家伙运气好。」水谷冷笑地说。
「道田,去叫救护车。」
「是!」
他正要走开,却又被叫住。
「道田,你待在这里等救护车。」
「那麽,真弓小姐呢?」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去河滩。」
「我也……」
「不,我和水谷先生去就行了。你待在这里,明白吗?」
「是。」道田不满地绷着脸。
「我们走吧,万一迟到就糟糕了。」
真弓说着,赶忙走向自己的车子。水谷老人也以其年龄无法想像的活力小跑过来。
「快走吧。」
「好,请上车。」
真弓等水谷老人上了车,就迅速将车子开往对方指定的S桥。
「你的驾驶技术也挺不错的。」水谷说。
「对方应该已经布好阵局了。」
「大概吧……」
「要怎麽办呢?」
「把我交给他们。」水谷老人说。
4到达S桥时,正好是一点整。真弓在桥上停好车子,然後说:「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别担心。」水谷老人点头。「反而是你自己要小心哦。」
「这我知道。」
「那就走吧。」
「好。」
真弓下车,关上车门,慢慢走到桥头。当她俯视河滩时,发现有两个男人等在那里。真弓从河堤的斜面小心地下到河滩,那两个人即靠了过来。
「你是今野真弓吗?」一个男人问道。
「是。」
「有带枪吗?」
「没有,放在家里。」
真弓一回答,发问的男人即向另一个人点点头。等眼睛习惯了黑暗之後,即可看出发问的男人已经将近五十岁,另一个人则才差不多叁十六、七岁。
年轻的男人发令说:「把手放到脑後。」
「我先生在哪里?」真弓顺从,并问道。
年轻男人迅速检查真弓的身体。
「没有问题,身上没枪。」他对夥伴说。
「好。等我们的事都办完之後,明天就会放你先生回家。」
「都办完?」
「对,等那个老先生死掉以後。」男人露出冷笑说。
「你如何证明我先生没事?」真弓瞪着对方说。
「你只能相信我。老先生呢?」
真弓耸耸肩说:「在车上,睡着了。」
「那正好,可以死得轻松。」
「我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辛苦了。」
他的态度好得有点恐怖。「走得上去吗?」
「我有脚。」
真弓转身登上河堤,快步走离河滩。
两个男人隔了一会,从河滩爬上来之後,就兵分二路。年轻的男人往真弓背後快步追去,另一个人则慢慢靠近停在桥上的车子。车窗是开着的,男人窥探里面之後,得意地笑着。
「对了……就请你连同车子跳进河里吧。」
他低声说着。坐在驾驶座旁边低着头的水谷老人一抬头,车内的灯随即亮起。男人眼睛圆睁,嘴巴大开,那人不是水谷!
「这个想法不错。」淳一说道。「由你坐着车子下去吧!」
* * * * * * * *一直找不到真弓的踪影,年轻男人焦躁起来,加快了脚步。混蛋!应该只有这一条路才对。
「走去哪里了……」
他停下脚步,轻轻喘气时,背後有声音说:「你在找什麽?」
他转过来,看到真弓举着枪站着。
「是你……」
「我在途中把枪藏在草丛里了。好,把你的枪丢掉!」
男人笑道:「这样子好吗?你先生会没有命的。」
真弓绷着脸说:「你是要杀我才跟来的吧,所以我先生不可能还活着!快点把枪丢掉!」
男人好像在估量时机,轻晃着身体,手伸进外衣里面。
「慢慢来!」真弓尖声说。
「我知道,别那麽凶……」男人翻眼看着真弓,慢慢掏出枪来。
「丢掉!」真弓重复道。
「知道啦……」
男人用手指拎着枪,突然对着真弓的背後说:「老哥,趁现在!」
真弓转头。成了!男人重新握好手枪,以为真弓输定了。可是真弓料中了这一点。她假装回头,视线却立刻回到原点,枪口连动也没动。
男人的手指扣上板机。在这瞬间,真弓的枪开了火,男人仰身倒地。
真弓喘着气,一直盯着倒地的男人,後来才恢复神智,靠过去确认男人已经死了。
「对了,水谷先生……」
一低喃,即往桥上奔去。
「水谷先生!」
来到河堤的地方,真弓大声叫唤。
「水谷先生在哪里呀?」
真弓发觉桥上的车子不见了,刹时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急忙跑到桥上去。
她在桥上四处张望着,忽然在河流中发现什麽白色东西。她靠在栏杆上,仔细凝望。那是车子!
「是我的车子!」
那麽水谷先生在那里面。「水谷先生……」
任务失败了。即使抓得到歹徒,水谷也死了。而且……淳一也是。真弓觉得浑身都虚脱了,直靠在栏杆上。真想自己也跳下去死了算了。
突然有声音传来。
「好可惜,是新车呢。」
真弓慢慢地回转过身。淳一站在那里。
「亲爱的!你没事了!」
真弓扑向丈夫的怀抱里。
* * * * * * * *「是水谷先生的功劳?」
真弓从淳一的怀里抬头问着。只是场景已经从桥上移到两人家中的卧室。
严格说来,就是在床上了,先声明一下。
「对呀,他逮到那个家伙,连同车子一起丢下去,然後把我救了出来。」
「那他是救命恩人罗。」
「嗯,大恩人。」
「他真是个好人……」
真弓说。「亲爱的……」
「什麽事?」
「等你上了年纪,也要像那个样子喔。」
淳一笑着说:「还早呢!」
然後紧抱住真弓……
* * * * * * * *水谷是淳一的老前辈,曾经教给他许多当小偷的技巧。他是在十天前找淳一商量的,他说虽然他以当小偷的时期所赚得的钱投资种种生意而致富,变得家财万贯,但不成材的儿子和女儿却好像有意谋害他。
淳一很乐於为他尽一臂之力。不过当他一走出水谷的家,随即有陌生的男人跟他搭话。原来那是水谷的儿子雄吉,他似乎以为淳一是他父亲雇来的保镳,便对他说,如果他愿意站在他们那一边,付的价码会此父亲给的多。
淳一的脑海立即涌现出一个计画。
淳一对雄吉说,水谷的工作我已经拒绝了,不过还有其他辨法。我太太是警察,水谷曾经说要向警察申请保护。如果巧妙安排我太太去保护他,就可以宣称把我绑了当做人质,让她不会去阻挠你们杀害水谷。在那期间,我会去某个地方旅行。
雄吉上钩了,而女儿好子也很赞成,事情就谈妥了。淳一拿了订金一百万圆,便消失了踪影。实际上是靠着完美的易容术,变成了水谷。水谷则一直待在东京的旅馆里。
淳一虽然无意欺骗真弓,而且也太委屈她了,可是箭在弦上,只好下定决心贯彻到底。
淳一也料想到雄吉他们 尤其是好子那流氓气的情人会想杀害他,便小心防卫着。
而淳一对於真弓了不起的敬业精神感到满意极了。
当丈夫被人绑架了,真弓却还能坚定地护卫水谷,老实说真让淳一刮目相看。淳一觉得,这女人越来越有警察架势了。
事情也就变得好棘手。
* * * * * * * *「儿子那边呢?」淳一问道。
「保释出去以後就行踪不明,昨天却找到了。浮在河上。大概是借款还不出来,被帮派杀鸡儆猴……不过表面上看来是自杀。」
这是一如往常的晚餐景象。不过,淳一觉得在绑架案之後,真弓变得特别温柔。这没什麽不好。不,简直是太棒了!
「女儿呢?」
「还是行纵不明。可能在哪里自杀了。」
不管怎麽样,淳一别无异议。那个女人是杀死自己丈夫的嫌犯,想必是拚命到处逃亡了。雄吉则是被杀。知道淳一导演绑架一事的人已经都不在世间了。
知道内幕的人,只有淳一一个人。
「听说水谷已经决定将大部分财产捐给慈善机关了。」
「他也太好事了。」
淳一摇着头说,「会不会捐给我们啊?」
「哪有可能。」
真弓笑着说。事实上,水谷已经付了谢礼给淳一了。
「不过,你这次可是栽了跟头了。」真弓说。
「是啊。」
「小心点。下一次我的心脏可能会停掉了。」
「太夸张了。」
淳一笑着说。「和你的胃容量一样。」
「真没礼貌!我是那麽的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淳一答应道。
「你做什麽都可以,就是绑架不行。」
「当然罗。」
淳一点头。「没有比那种勾当更野蛮的了!」
去者可追1「又要去工作啦?」真弓在床上撒娇地说。
「怎麽醒了?」
淳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睡吧,我自己出门。」
「那倒无妨……」
真弓在毛毯下裸身伸了个懒腰。「会马上回来吗?」
「我不能回答你,工作就是工作嘛。」
「好不方便呀,其希望小偷也能订好工作时间,这样子我们办事也会比较轻松。」
真弓是隶属於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别开玩笑了。」
丈夫淳一笑着说,他是不希望和刑警有瓜葛的小偷业者。但是这两人却是鹣鲽情深的夫妻。
「危险的工作不要做喔。」
「又不是做道路施工,没有「安全第一」这回事,不过,别担心啦。」
淳一轻轻亲了真弓一下说:「我走了。」
说着挥了挥手,走出卧室。他在门厅穿鞋子时,真弓却披着长睡衣追来了。
「干嘛?」
「刚才的吻太草率了,再认真地吻一次!」
「之前不是才大吻过一场吗?」
「那个和这个意思不一样。」
淳一不觉得亲吻有什麽不同的深意,却也无可奈何,再次抱紧真弓亲吻。
「我说亲爱的……」
真弓深为陶醉,「可不可以晚叁十分钟才去上班?」
「不行不行,腰痛起来,会妨碍做生意的。」
「哦。」
真弓叹息。「那你早点回来喔。」
「走了。」
「可别被抓到。」
身为警察说这种话可真奇怪。
* * * * * * * *标示着「影S旅馆」的粉红霓红灯在夜空中舞动着。这是一间以西洋城堡为形,一看就知道是宾馆的旅馆。
淳一戴上黑色的眼镜,进入旅馆对面的电话亭里,拨了个电话。
「我是丰田。」
彷佛等待已久似的,马上有人接了电话。
「先生,我是小林。」
「怎麽这麽晚?」对方好像非常心烦气躁地说。
「是,可是要依对方而定呀。」
「你现在在哪里?」
「你太太进到旅馆里去了。」
「哪、哪里的旅馆?」
声音激动起来。淳一说明了地点。
「好,我马上去,你帮我看好。」
「不用那麽急,才刚进去而已。这种事不是五分钟或十分钟就会结束的。
通常在准备阶段要二十分钟,在正式「入口」十五分钟。」
电话挂断了。淳一咧嘴笑着,把电话尚放回挂架上,从电话亭走到马路边。他悠闲地抽着香烟,不到十五分钟,就看到一辆有印象的汽车以高速驶过夜道而来。
「那家伙想死吗?」
淳一惊异地嘀咕着。车子哀鸣似的发出紧急煞车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太太呢?她在哪里?」
一下车,中年发 且秃头的丰田就好像泡过澡似的满脸通红,乱喊一通。
「小声一点,先生。」
淳一告诫他。「不可以这麽吵闹,这里是安静的地方。」
「管他的,我太太呢?敏江呢?」
「在那里面。」
他好像过於亢奋,连这麽俗艳的宾馆都视而不见。
「在,在这种地方?怎麽这麽不检点!走!」说着就要迈开大步走去。
「哎,你冷静一点。」淳一慌忙制止他。
「这时候冷静得下来吗?」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进去之後要做什麽呢?」
「这还用说嘛!冲到我太太和那野男人的房间里,把敏江给拖出来。」
「要这麽做有几个问题喔。」
「什麽问题?」
「我们不知道你太太在哪一个房间呀!」
「这个问柜台就知道了。」
「别说傻话了。」
淳一笑着说,「被一个怒气冲天的丈夫问着,「我太太是住哪一间房」时,服务人员会愿意回答才怪。」
「我叫他们说给你看!」
「何况你太太也不可能会用本名登记。柜台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女人。」
「这、这倒是没错……」
「纵使知道是哪一间房,你太太也不是一个人在那里,对那个男的要怎麽处理?」
「我叫他不要罗嗦!」
「听好,对方是相当恶质的,一看就觉得流氓气很重,是习惯跟人拚斗的人。你想要和这种人对抗吗?」
丰田好像稍微恢复了平静,然後说:「他那麽……可怕吗?」
「不能不猜想到他可能带有一、二把刀。」
丰田硬生生地 下一口唾沫。
「怎麽样?我想在这里等他们出来是比较聪明的做法。」
「不,不要……那就太晚了!敏江这时候可是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叫我怎麽等得下去!」
「是吗?」
淳一叹息,「也好,我去向柜台的人行点小贿,调查看看是哪间房,你在这里等。」
「拜托你了。」
淳一进到旅馆里面。
「欢迎光临。」柜台的男子亲切地说。「您一位吗?」
「我的朋友应该已经来了……」
「名字是?」
「她是田中,我是齐藤。」
「明白了……是田中敏江小姐吧?」
「是的。」
「她在七零六号房等着。」
「让我先拨个电话。」
「请用那支电话。」
「还有……」
淳一从口袋掏出叁张一万圆的钞票,「可不可以请你在里面休息十五分钟?」
「这……好吧。」柜台的男子把钞票塞进口袋里。
「请不要动粗。」
「这我知道。」
柜台男子离开後,淳一便打电话到七零六号房。
「喂。」是胆怯的女人声音。
「太太吗?他来了。」
「没问题吧?」
「别担心,就照我们商量过的去做,知道吗?」
「我知道。」
淳一放下电话筒,走到旅馆外面。焦急踱步的丰田便跑了过来问道:「知道了吗?」
「知道了,是七零六号房。」
「七零六?好,走!」
「我已经叫柜台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谢了。那家伙,我要给他好看。」
「那麽,先生,我就在这里告辞了,手续费方面……」
「哦,我知道……这样够吗?」
「够了。接下来你好好处理吧。」
「谢谢。」
丰田气势汹汹地便要进到旅馆。
「啊,先生。」淳一叫住了他。「你有带什麽护身的东西吗?」
「护身的东西?」
「对呀,对方一定带着刀子之类的凶器呀。」
丰田一副慌张失措的样子说:「我怎麽可能有那种东西!」
「这可就麻烦了……」淳一摇头说。「那种人是会马上动手的,手动得比嘴巴还快呢。」
「你、你真的这麽觉得?」
「嗯,你小心一点。」
淳一正要走开。
「等一下!」
丰田拉着淳一的手臂挽留他。「拜托你,既然来到这里。陪我到房间去吧!」
「不行,我的命也要顾啊。」
「别、别这麽说,拜托,我付钱给你!」
「先生,钱拿得再多,也要有命在才有用呀。」
淳一冷酷地拒绝。「对了,这个倒是可以借给你。」
「什麽东西?」
「家伙。」
淳一从口袋取出乌亮的手枪。
「这是……枪?」
「是的,如你所看到的。这是我朋友寄放的,你拿去用吧。」
「可是我不会开枪呀。」
「没关系,你可以不使用,当对方拿出刀子的时候,把这个亮给他看,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不会有问题吗?」
丰田彷佛要碰烫手山芋似的,畏惧地伸手接下手枪。
「别担心,子弹不会那麽容易跑出来。收在口袋里。我会在这里等,你去吧。」
「嗯……那我去了!」
好像在对自己发号施令似的,丰田进到旅馆里。
目送着丰田离开之後,淳一突然以跑百米的冲劲奔跑起来。
他弯到旅馆後面,一口气跑上楼梯。由於平日锻练有素,脚步都没有停缓,很快就抵达了七楼。
他喘着气跨过楼梯的栏杆,俐落地跳到两公尺远的客房阳台。七零六号房是在第六个。每个阳台都相连着,所以能够轻松地穿越,一下子就到了七零六号房的阳台。
淳一轻轻敲了玻璃门,丰田敏江从里面以不安的神情窥探。
「快点打开!」
玻璃门开了,淳一进入屋内。
「你先生马上就会来了。」
「没问题吧?」
「不用担心,一切都很顺利。现在请你躲在浴室里面!」
「是,是。」
「打开淋浴的水龙头。」
敏江一走开,淳一即拿掉太阳眼镜,脱掉外衣,把里面翻过来。这是件特殊的外衣,里面的花纹完全不一样。
在镜子前面,淳一迅速地改变发型。关掉房间的电灯,只留床边的小灯。
这样子就足够骗过那个冲动的丈大了。
「好了,尽管来吧。」
他一在床边坐下,就有人敲门了。
「是谁?」淳一故意装出粗厚的声音问着。
「旅、旅馆的人,可以打扰一下吗?」
是丰田高亢的声音。淳一忍住笑,回答:「啊,请等一下。」
他从床上站起来,一打开门时,丰田立刻跳了进来。
「我太太呢?敏江在哪里?」丰田一边说,一边在室内张望着。
「你干嘛?」
「敏江在哪里?我知道她在这里!」
「原来你是那女人的丈夫?」
淳一背对着光源,使脸上呈现出阴影。「她现在在冲澡。」
「我要带她回家,你别阻挡!」丰田奋力显出气势地说。
「她正光着身体冲澡,就这麽带她回去吗?」
「那、那我等她冼好。」
「也要问问我的意思吧?」
「你……一边站着吧!」
「你说什麽?」淳一双手撑腰,「你再说一次看看。」
他威胁道。丰田稍微退缩了,说:「她,她是……我太太呢。」
「那又怎样?我爱上那个女人了,没有你这家伙罗嗦的份。」
「我只是……」
「看不惯呢,竟然敢叫我「站一边去」,我不习惯听到这样的话。」
淳一跨进一步,丰田即慌忙退後。淳一从外衣的口袋拿出刀子。那是弹簧刀,按钮咻地一声,银色的刀刃随即闪出。
「喂……慢点……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来不及了,凡是对我用很大的口气说话的人,都要留下伤疤当做纪念,这是我的原则。」
「别、别这样……」
「要留在哪里?手臂?脚?还是那凸出来的肚子?就用刀子在你希望的地方签名吧。」
淳一慢慢地靠近,丰田慌乱地说:「喂,别这样。危险!别这样。」
他弯身突臀,在房里逃窜。
「你死了心吧,我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
「别这样!要不然我就……」
「怎样啊?」
丰田颤抖地拿出手枪 :「这、这可是真的!」
淳一哈哈笑着。
「怕这个东西我就不用活了!何况凭你怎麽打得中我?」
「不要靠近,站住!」
「你、你再靠近,我就开枪了!」
「有意思。会用的话就开枪吧。」
淳一挺身向前。丰田双手握住手枪,直接对准。然後,枪声震动了整个房间。
丰田张口结舌地站着,火药的气味冲鼻。
他的眼前有个男人呈大字倒下来。衬衫的胸部一带有红色的污迹逐渐扩散。
「糟、糟了!」
丰田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已经将妻子的事放在一边,当场把枪一扔,就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
敏江从浴室出来,显出恐慌的表情。
「啊!」她短促地尖叫一声。瘫倒在地的淳一突然动作灵巧地站起身。
「啊……你……」
「不要担心,一切都照计画进行了。没事,枪里面是空包弹,这个红色也只是染料。」
「太好了!」
敏江拍了拍胸脯。她还年轻,才差不多叁十岁,而且长得很标致。淳一咧嘴笑着说:「太太,过了叁十分钟就请回家吧。我会跟你联络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哪里,不需要的。那我走了。」
淳一出了阳台,逆着来时的路线,回到楼梯口,下到地面。把外衣反翻过来,以预先在口袋里准备好的新衬衫替换沾有红色污迹的上衣,再匆忙地赶到旅馆前面。
如果丰田开着车子跑掉,就费事了。幸好丰田才刚从旅馆以蹒跚的脚步走出。
「先生,你怎样了?」
淳一恢复平常的语气,轻松地搭话。丰田则是处於茫然若失的状态。
「事情不得了了……」
「怎麽了?枪呢?」
「我开枪了……」
「什麽?真的吗?」淳一显出讶异的神情。「那枪呢?」
「我不知道……会不会丢在房间里了……」
「糟糕!没办法了。先生,你先回家吧,我去设法处理。」
「你愿意帮我处理吗?」
「枪是我借给你的呀,总之你现在快点离开这里。」
「嗯……」
淳一把还在做梦似的丰田送上车子。
「小心开车,别发生意外了!」
「我知道。」
丰田的车子有点不稳当地摇摇晃晃离去时,淳一吁了一口气。
「开始工作了。」他嘀咕着说。
2真弓看到从部属道田刑警呈上来的文件,不禁翻起白眼。
「道田。」
「是。」
好像在沈思的道田慌忙转过头来,「什麽事?」
「现在不是问什麽事的时候,这是什麽文件?」
「有什麽问题吗?」
「那是我想问你的,这是烟贩谋杀案的报告书?」
「是的……」
道田惶恐地说。「哪里不对吗?」
「「敬启者:今日此时终於感觉到了春天的迹象。真弓小姐仍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贺。至於前日的烟贩谋杀案……」这种书写方式,你想课长会批准吗?」
「因为前阵子听到训诫说,做事不能官僚,所以我就想稍微软性一点……」
「太软性了!」
「对不起。」
「用普通的形式改写。」
「知道了。」
道田乖乖地回答,然後开始努力挥笔重写时,忽然又抬起头来说:「真弓小姐。」
「什麽事?」
「你先生还好吗?」
「嗯,很好。」
「是吗?」
「为什麽这麽问?」
「没什麽……」
真弓疑惑地回到工作上,但是过了一会,道田却又发问了。
「真弓小姐,如果你先生有外遇,你会怎样?」
「你说什麽?」真弓大惊说。
「不,没什麽。」道田连忙说。可是真弓这边已经沈不住气了。
「到底是什麽事,道田。那个人是不会有外遇的,如果有的话,那也简单。」
「你会怎样?」
「打一枪阻止他。」
真弓乾脆地说道。道田睁大了眼睛说:「那可不行!我反对暴力!」
「你在说什麽呀。道田,你是不是想说那个人有外遇?」
「没有……」
「别瞒我!你是不会说谎的人,想瞒也没用。你知道的话,就老实地告诉我!」
「是,是!」
道田擦拭着额头说。「我在调查那件烟贩谋杀案时看到了。」
「看到什麽?」
「就是……真弓小姐的先生和某个女人在一起。」
真弓假装平静地说:「那个人偶尔也会和女人见面呀。」
「可、可是……只是见面的话,也不用去到旅馆。」
「你说哪里?」
「旅馆,也就是带女人去休憩的地方……」
「那个人去那里?你没有看错?」
「没有,我很清楚你先生的长相。」
「那……那个女人什麽样子?」
「嗯,差不多叁十岁,很成熟,怎麽看都像是有夫之妇。」
「漂亮吗?」
「漂亮得没话说。虽然她穿着洋装,不过我觉得她是适合穿和服的纯日本味的美人。」
道田热心地说。「当然,如果什麽都没穿也会是个美女。」
「那关你屁事!」真弓吼着。「那间旅馆在哪里?」
「地点在……」
他欲言又止,「真弓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去打那一枪吧?」他窥探真弓的脸色问道。
「由你来打那一枪也可以。说吧,哪里的旅馆?」真弓更凶狠地问道。
* * * * * * * *的确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宾馆。真弓怒气冲天,进到门厅里。
「有人在吗?」
真弓大声一叫,立刻有人从走廊的角落探出头来。
「哎,真弓啊,你来做什麽?」淳一疑惑地说。
「亲爱的,你究竟在这里做什麽?」真弓吊着两眼瞪视着说。
「这里是我朋友的家。」
「骗人!这里不是宾馆吗?」
「没有错,可是也有人住在这里呀。」
这麽说也对。
「可是我听说你和一个美女进来这里……」
真弓转述道田的话,淳一便笑着说:「所以你就丢下工作跑来了?好糟糕的刑警啊。」
「别嘲笑我!那个女人呢?」
「我让你见见她,进来吧。」
真弓被带到里面的和式房间,与道田所谓的「纯日本味的美人」见面。她确实长得相当美,不过真弓在心中又如了一句。跟我比差了一点。
「这位是本田敏江小姐,她的父亲以前对我很照顾。」
淳一介绍道。看样子似乎其话不假,真弓心上的石头才落了地。
「小姐牵连上一点麻烦的事,所以我才来帮忙。」
「真的是受他照顾了。」敏江说。
「没什麽,那点小事……这样你明白了吧?」
「嗯,我放心了。」
这样子就没事了。「我必须回去工作了……」
「慢点,你可真率性。」
淳一笑着说,「你来得正好,刚巧有事要你帮忙。」
「帮忙?不行啦,你是你,我是我,不是说好,在工作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吗?」
「这不是工作,是帮助人。我一毛钱也没赚,可以吧?」
「可是……」
真弓不太愿意,却又碍於情感上的弱点,无法任意拒绝,「好啦,要做什麽?」
「只要当一下播报员就好了。」
「播报员?」真弓两眼圆睁地说。
* * * * * * * *「你坐这里。」
真弓听话地坐上椅子,完全不知所以然。
和式房间的一角摆设着如同电视新闻节目播报台一般的景物,摄影用的灯光眩目地集中照射着。「NNN新闻」的挂牌、麦克风、背景中作为标志的地球画,都做得与真实的无异。
「到底是要怎样?」
「等一下,我要先做准备。」
淳一让真弓坐上播报员的位置之後就走出房间,然後立刻搬来配有叁角架的摄影机和录影机。
「即兴的电 摄影棚就这样完成了。」
「要做什麽?」
「要录下你念新闻的画面。」
「这麽做要干嘛?」
「不要问了。等会……好,这样子可以了。唔,还有模有样的。」
淳一窥视着摄影机点点头。「说起来,味道要像是在主持夜间节目。」
「什麽啦,要叫我跳脱衣舞吗?」
「这也很有意思,回家以後我们来做做看,录起来可以卖钱。」
「你……」
「好啦,表情那麽可怕,会吓坏观众的。桌上不是有稿子吗,你念念看。
要跟播报员一样,拜托。」
真弓耸耸肩,拿起稿子。
「 ,接着是关於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馆里……」
「怎麽可以「 」,要像个播报员,知道吧?」
「知道啦。接着是关於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馆里,XX帮帮主的长男,也是帮派干部的近山正志被杀的事件,警视厅……咦?这个事件,我一点都不知道。」
真弓大吃一惊,「糟了!我得立刻通知课长!」
说着就站起来了。淳一连忙大声叫道:「嗯,冷静一点!这个事件是虚构的!」
「虚构的?」真弓慢慢坐回椅子上。
「对,所以才会要你扮演播报员。如果事件是真的,就不必这麽大费周章了。」
虽不懂得来龙去脉,真弓还是再度拿起稿子继续念:「……努力进行搜索行动。接下来……」
「OK!不赖嘛,有潜力。」
「你刚才录下来了?」
「对啊。」
「那你放给我看。」
「现在吗?」
「是的,我可不要拍起来丑丑的。」真弓一本正经地说。
3淳一轻轻敲了敲一处廉价公寓的房间。
「先生,是我。」
他搭声道。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後来才 地有了人的动静。
「是谁?」声细如蚊。
「是我,请开门。」
「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
「没有人跟踪?」
「没问题。」淳一拚命忍住爆笑地说。
传来开锁的声音,门轻轻开了。
「情况怎样?」
丰田问道。他的面容憔悴之至,眼窝凹陷,胡子也没有刮,简直就像个游民。
「不太好。总之,我帮你买了一些食物,还有刮胡刀。胡子不刮,样子很惨呢。」
「是吗?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我不应该把家伙借给你。这里不会有客人来,你可以放轻松。饿了吧?」
「老实说都头晕眼花了。太感激了……」
丰田囫囵吃起淳一买来的油炸面包。
这间六块榻榻米的公寓是淳一租来的,租期只有一星期。要使房间有污秽感,并不是那麽容易。
「啊,我稍微平静下来了。」
吃完後,丰田去上厕所。淳一便取出藏在身上的录影带,按下从二手店买来的电视机开关。垫在电视机下面的纸箱里,藏有录放影机。淳一把录影带插进带槽里,将遥控器偷放在脱下来的外衣下面,一看到丰田从厕所出来,便按下开关说:「刚好有新闻报导。」
电视画面上出现真弓泰然自若的脸孔。
「接着是关於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馆里,XX帮帮主的长男,也是帮派干部的近山正志被杀的事件,警视厅今天发出通缉令,追寻丰田信也,五十岁。」
这时清楚映出了丰田的相片。
「是、是我!」
丰田跳了起来,「啊,完蛋了!」
「安静一点!」淳一规劝他。真弓继续在电视的画面上出现。
「近山先生和丰田的妻子有亲密关系,可能是丰田知道了这件事,才射杀了近山先生。」
「可恶!为什麽称呼那家伙「先生」,我的名字就没有加敬称呢?」丰田乱发脾气地说。
「另一方面,XX帮由於帮主的长男被杀,部分成员有不稳定的情绪,发出了要亲手将丰田处刑的传单,警察接获此情报後,除了注意XX帮的动静,也积极地进行搜索行动。按着是……」
淳一关掉了电视。
「知道了吧!事情闹大了。」
「可、可是我不知道那个男的身分啊!」
「没有错,但是XX帮可不管你。他们为了替少爷报仇,引起很大的骚动喔。」
丰田好像快要晕倒了,脸色发青。
「不、不会吧……警察不会容许那种事发生才对。」
「可以指望警察吗?再怎麽监视XX帮的总部,实际上到处搜寻的是下面的人呀。」淳一苦笑道。
「怎、怎麽办?」丰田抱着头问。
「真伤脑筋啊!」
「有没有什麽好方法?」
「你问我?我也只不过是个混混而已。」
丰田一副绝望的样子说:「乾脆去自首,这样比被帮派分子谋杀还好。」
「这我可不敢苟同。」
「为什麽?」
「自首的话,有好的心证,也许构不成大罪。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蹲个二、叁年的牢,毕竟是杀了人。」
「二、叁年倒还可以忍耐。」
「那要看你是不是活得过来……」
丰田疑惑地问道:「什麽意思?」
「我是说,牢里一定有几个和XX帮有牵扯的犯人,密令一下达……也许他们会藉故在劳动作业中引起事故,到时你就必死无疑了。」
丰田一副活得很不舒服似地大声问:「那麽该怎麽办才好……」
「没有办法可以想。」淳一耸耸肩,摊开两手说。
「喂,你要见死不放吗?」丰田抓住淳一的手臂问。
「不是啦,是连我也很危险。如果让那夥人知道我在掩护你,我一定也会被当成目标……」
「不能想想有什麽办法吗?」
「太为难我了。」淳一困惑似的搔了搔头。
「总是……总是有办法的吧!」
「说的也是呀!」
淳一卖弄玄机似的停顿了一会。「哎,解决之道是……」
「是什麽?」
「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逃到国外去。」
「国外……」
「没错,就算是XX帮,他们也不是黑手党,不可能追到国外去。」
「可是,坐飞机的话……」
「当然机场会有人在监视,警察和XX帮两方面都有。」
「那怎麽办?」
「坐船。」
「船?」
「而且是坐货船之类的。不过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坐上去,因为港口也会有人监视。」
「那怎麽做?」
「在半夜偷溜进去,藏在货仓里。」
「跟货物一样?」
「为了保命,也只有忍耐。」
丰田可怜兮兮地点头。
「可是,要如何进到船里去?」
「只有塞钱给船员,请他牵线,没有其他办法。」
「你肯帮我去接头吗?」
淳一显得有点犹豫,然後才点了点头说:「唔……既然都帮到这里了,好吧。」
「拜托你了!」
丰田终於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有问题。」
「什麽?」
「钱呀。」
「那当然啦,大概要花多少?」丰田叹息说。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要有心理准备,可能相当多……不只是给船员谢礼就行的。」
「为什麽?」
「到达对岸时,万一被警察抓到,还是会被遣返,那就前功尽弃了。」
「说的也是。」
「要避免这种後果,就需要护照和入境签证。」
「那种东西,我可没有。」
「我知道,所以要去买。」
「买得到啊?」
「当然是伪造的。我有那方面的朋友,可以帮你问看看。」
「交给你了。」
「马上就会被识破的便宜货反而糟糕,就算是贵一点,我们也要弄来一流的东西。可是这些全部都要现金交易喔。有钱的话,一天就可以搞定了。」
「越怏越好!需要多少?」
「嗯……我好一阵子没有插手,不太清楚,不过至少也要一千万。」
「一千万!」丰田不禁改变坐姿。「那、那麽多……」
「没有的话,就办不了事了。」
丰田像快哭出来地说:「从银行提钱,多少……」
「不行,太荒唐了!」
「为什麽?」
「你去银行提领看看,马上就会有人通报警察,一切就完了。」
「那怎麽办?」
「你家里有现金吗?」
「差不多有一百万。」
「那差太多了。」
淳一沈思,「有没有可以卖钱的东西,像珠宝之类的?」
「嗯……」
丰田走入绝境似地说:「敏江那家伙不太会去买那种东西。」
「那就惨了,没有钱,寸步难行。」
丰田一时似乎欲言又止,但随即铁了心似地嘟哝道:「算了,生命比较重要。」
「你说什麽?」
「我家的保险箱藏有非常贵重的东西。」
「什麽东西?」
「翡翠雕刻的佛像,眼睛镶着钻石。价值不下於五千万。」
「那太了不得了!」
「我一直把它当成传家宝珍藏,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没办法了。」
「我了解,交给我来办,我认识收买这类东西的人,看能不能尽量卖高一点。」
「那东西非常珍贵啊。」丰田极为不舍地说。
「放在哪里?」
「我家的卧室。镜子里有个保险箱。」
丰田从外衣的口袋拿出钥匙串。「没有这把钥匙是打不开的。光靠数字盘虽然转得开,不过同时就会有通报连到警察那里去。」
「好聪明的设计,钥匙我就收下了。」
「你不会拿着这个就……不见踪影吧?」
「请相信我。你一旦被捕了,我也脱不了关系,不是吗?所以我非得让你顺利逃走不可。」
「我相信你,拜托了。」丰田坚定地说。
「这个房间最好不要待了。」淳一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时说着。
「如果那夥人查到我和你的关系,就会直接找上这里。」
「那麽我要躲在哪里?」
「这个嘛……」
淳一左思右想,擦了擦下巴。
4「哇,好棒!」真弓不禁说道。
实际上只是高达十公分的雕像,但是其深浓的翠绿和镶嵌着钻石的样子,华丽得令人叹息。
淳一眺望着置放在客厅桌上的雕像说道:「就佛像来说,算是俗气、低品味的,我宁可要古董木雕的佛像。」
「可是价值不菲吧?」
「当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丰田人呢?」
「他真相信自己是被追捕的杀人犯了。现在该是在哪个公园的板凳上睡觉吧。」
「好可怜。」
真弓笑着说。「不过到底是什麽事呀?他和那个女人有什麽关系?」
「这座佛像原本是那女人的父亲的。」
「哦。」
「说是这麽说,当然是偷来的。订做这个的人是美国的富翁,虽然佛像被偷了,对他而有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後来本田先生,就是那女人的父亲,就一直小心收藏着。」
「然後呢?」
「可是丰田那家伙听说了本田先生拥有那个东西,便要求他出让。本田先生拒绝了,於是丰田就盯上了他的千金。就是所谓的「动了邪念」。」
「总之是好色吧?」
「唔?意思有点不太一样,不过差不多啦。丰田巧妙地把小姐骗出来,给她吃下安眠药,然後把她占为己有了。」
「好卑鄙呀!」
真弓愤慨地说,「真应该枪毙!」
「而且还对她父亲说:「要女儿回去的话,就把佛像交出来。」本田先生为了女儿,就毫不迟疑地把佛像交出去。可是丰田却还是不放过他女儿。」
「好狡诈呀!」
「丰田很清楚本田先生不会去跟警察报案。毕竟那东西本来就是偷来的,让人知道他的偷窃前科,女儿就可怜了。丰田一直把他女儿关在家里,不让她回家。本田先生原本心脏就不好,由於过分为女儿操心,就病发死了。」
「女儿那边呢?」
「父亲死了,变得无依无靠,过了一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丰田。」
「可怜的人!受害的总是女人,男人啊!」
真弓照例又要一概而论起来,淳一连忙接着说:「一个月前,我在路上遇到那个女人。因为我刚出道的时候,受到本田先生很大的照顾,听了事情的经过,就决定要给丰田一个教训。」
「很好呀,这样的工作,我大大支持你。」
「那可真难得。」淳一咧嘴笑着。「其实有点事情要你帮忙。」
「咦?」真弓茫然地盯着淳一。
* * * * * * * *夜间的码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就是这条船。」淳一轻声地说。
「知道了。」丰田点头说。
「这是护照和入境签证,还有一万美元的纸钞。这样子暂时没有问题了。」淳一把厚厚的信封递给丰田说。
「好。麻烦你了。」
「哪里,没什麽。我也有责任。」
「幸亏你,我才能捡回一条命。」
「小心一点,我已经跟船员谈妥了,他应该会为你送叁餐。」
「是吗?大概会坐得很不舒服吧。」
「当然是比不上一等舱的房间,你也只好忍耐了。」
「我知道。」
「好了,趁没有人注意,快点。」淳一张望着四周,催丰田上船。
「要从哪里上去呀?」
「上了舷梯,往甲板最後面走,就会看到货舱的盖子大大开着,从那边下去,再随便躲在货堆的後面就行了。」
「知道了。再见了。」
「路上小心。祝一路顺风。」
这句祝词尽管有点不合时宜,丰田还是在淳一的祝 下,踏着无力的脚步登上舷梯。
淳一等丰田消失之後,便略挂着微笑,快步离开船边。
来到载着丰田前来的租车前,就听到有人招呼道:「今野先生。」
原来敏江追来了。
「哦,小姐。」
「丰田呢?」
「现在蹲在船仓里。」
「……真是天惩啊。」
「确实。」
「一切都要谢谢你。托了你的 ,我才能从丰田身边逃掉。」
「哪里的话,毕竟你父亲曾经那麽地照顾我。」
「那个……佛像……」
「在这里。」
淳一从车子的挡泥板取出用布巾包裹的佛像,递给敏江。敏江拿出佛像,注视了良久。
「这是父亲的遗物。我会好好保存。」
她说。「今野先生,那我就告辞了。」
「路上小心。」
淳一点头。敏江消失在暗夜之中,淳一稍微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
他正想上车,手一碰到车把,就有枪声响起,咻地在车窗上打了一个洞。
淳一迅速地跑到车子的另一边躲起来。
静默一时持续着。终於又连续听到两声枪响。
「干什麽啦!」
是女人的声音,然後被真弓扭住手臂的敏江一边恨恨地骂道:「可恶!放开我!」
一边被拖到淳一这里来。
「小姐,你父亲看到这个场面,恐怕会很失望喔。」
「不用你多管闲事!」
「怎麽了?」真弓目瞪口呆地问。
「这位小姐也真够恶毒。丰田确实是采用等於是绑架的方式把她拐来当妻子,可是这个人也不输给他。她把原来的家改成宾馆,再以那里为根据地做赃物的买卖。」
真弓睁大了眼说:「哎呀!」
说着,张大的嘴就合不拢了。
「她盯上的就是这个佛像。那本来是她父亲的东西,非常有价 ,她千方百计想要取得,可是她丈夫就是唯独那个不肯放手。正在伤脑筋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我。於是她就大谈她的伤心的往事,想要把那个碍事的丈夫除去,而且是借他人之力,坐享其成。」
「还以为把你给骗过了!」
「你的骗术也够高明。可是,你的娘家变成宾馆让我觉得可疑。你父亲不是做这种生意的人,一定是你继承之後才开始的。而且家庭主妇做这种副业也很奇怪,我搜集了很多讯息,才明白了原委。」
「可是她为什麽要杀你?」真弓问道。
「这个佛像太稀有了,一卖出去,很难不被同业的我知道。她担心这麽一来就会露出马脚了。」
「你想把我怎麽样?」敏江挑 似的说。
「不怎麽样。」
淳一回答。「我做的也不是可以声张的生意。可是你最好不要在东京干这一行,随便你去哪里都好。如果你再动我的脑筋,就算你是恩人的女儿,我也不饶你。」
他的话很客气,但是语调和锐利的目光流露出不容分说的力量。
「知道了啦。」
敏江不太情愿地点头说。「佛像呢?」
「那是你父亲的东西,要放进你父亲的坟墓里。」
「太可惜了!那麽贵重的东西!」
「我已经放进去了。」
「你说什麽?」
「那座像是玻璃的仿造品。」
敏江浑身发抖说:「混蛋!」
说着把布巾包 的佛像扔出去。「给我记住!」
真弓目送着快步走掉的敏江背影说道:「受不了她,好一个大悲剧的女主角。」
「我们回去吧。」
「可是她的丈夫呢?不管他可以吗?」
「没关系的,毕竟本田先生是因为他才死的。」
「真的没事吗?」
「你知道那条船开往哪里吗?」
「不知道。」
「是往九州的汽车货轮,只有一天的航期。到了那里,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真弓噗哧而笑。
「上车吧。」
淳一打开车门後说:「对了,东西忘了。」
他跑去拾起裹着布中的佛像。
「要那东西做什麽?」
「那东西?翡翠和钻石做的佛像叫做「那东西」吗?」
「咦?不是玻璃的?」
「你想想看,仿造品也不可能那麽快就做好吧。」
「你呀……」
「怎样?」
「好厉害!」
淳一笑着发动车子。
鹬蚌相争,小偷得利1「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啊……」真弓在床上一边翻身一边嘀咕着。
「啊,好寂寞。」
丈夫淳一已经叁天没有回来。他出门前说过,这次可能要花上一星期的时间,所以才过了叁天就牢骚满腹也是没什麽用,只是愈益强烈的寂寞不知如何排解。
「这种工作上的不一致很有可能导致离婚的。」
她对着不在家的丈夫,语带胁迫地又接着说:「放着年轻的太太不管,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事情,我可不负责。」
她任性地抱怨。譬如欲求未获满足的妻子把推销员拉进来享受,或是让闯进来的强盗为所欲为「像我这种美女是很容易被盯上的……」
既然她自己都这麽说了,必定是个美女无疑。可是,如果是行事前会预做调查的强盗,应该就不会闯进这里来。
因为今野真弓是隶属於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那个人,是在哪里做什麽呢?怎麽不早点回来……」
丈夫淳一出差时,地点、目的、期间等等一概都不确定。也许是因为他是自营业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更何况淳一是从事所谓的小偷这种稍属特殊的行业。
「回来时,如果我和别的男人上了床,可别怪我。」
正在抱怨时,突然听到门厅那边有咚隆的声响。真弓吃惊地站起来说:「怎麽回事?」
是小偷的话未免吵了一点。如果是淳一回来,他应该会按门铃。但是,应该也没有朋友会在半夜二点前来啊。
无论如何,小心总是没错的。真弓在睡衣外面披上睡袍,握着手枪走出卧房。
当然屋里是寂静无声的。
「希望不是小偷……」
以小偷的太太来说,这话听来似乎有点不像样,不过这与其说是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小偷才这麽说的。因为真弓有动不动就扣板机的毛病。
来到了门厅,她倾耳聆听,断断续续地听到轰轰的声音。真弓轻轻套上拖鞋,窥探门孔,没看到人影。
可能是躲起来了,不可以太大意。於是真弓再度握紧手枪,不出声音地慢慢移开锁 ,打开锁。缓缓扭开门把,一下子堆开门……门却只开了二、叁公分,好像撞到了什麽。
「怎麽回事?」
真弓一窥探,看到男人的脚,不是站着的,而是倒在地上。就是那副躯体挡住了,门才推不开。
淳一吗?是不是受伤了……
真弓用力推门,男人的身体蠕动着,好不容易排除障碍,门开了。她走出门外,就着门厅的灯光俯视男人的脸……
「道田!」
那是真弓的部属道田警察。邋遢的领带歪歪斜斜的,还发出轰轰轰的鼾声。真弓一蹲下来,就闻到强烈的酒精气味。
「讨厌,喝醉了!」她放下心後,便生起气来说。
「道田!起来!」
她用脚踢他的侧腹,却仍无醒来的迹象。「真受不了!到底在哪里灌的酒?」
总之不能让他在这里睡。倒不是因为道田喝醉了怎麽样,那根本无所谓,只是因为他挡住门了。
「喂,起来!」真弓吼道。「不起来就枪毙你喔!」
说着,她瞄准了道田的头,没有一点想扣板机的意思,枪枝却突然砰地走火,吓得真弓跳了起来。
「唔……」道田呻吟。
「道、道田!你振作一点!」
真弓连忙抱起道田说:「我没有想要对你开枪!你只要换个头就没事了,振作一点!」
真弓胡乱说了一大堆,道田终於睁开了眼睛。
「晤……这、这里是?」
「太好了!没有打中!」
「咦?是真弓小姐。」他以蒙胧的眼神仰视真弓。
「我是在做梦吧?竟然被真弓小姐抱着……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着。
「你醒一醒啊!你喝醉了啦。」
「咦?嗯,我喝了一点点……不过这是在做梦吧。我真想说,不要吵醒我。」
「你在说什麽。快站起来,进到我家去。」
「真对不起,赖在这里这麽久。」
道田被真弓撑扶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蹒跚地进到门厅,「晚安了。」
道田说着低下头,穿着鞋子就要进来。
「等一下,鞋子!」真弓叫道。
「啊,我忘了脱鞋子。嘻嘻……真不好意思。」说着脱了鞋子。「再见。」
道田一进来,挣开真弓的手,就跌跌撞撞地顺着走廊往客厅走去。真弓瞪眼看着,不知他要做什麽,没想到他竟然在客厅的入口拿出月票,出示给幻梦中的站员看,然後进到里面去。
「末班车已经开走了吗?」他嘟囔着,「那就在椅凳上过夜吧。」
於是道田就坐上沙发,伸长身子,打了个大呵欠。
「希望永远不要天亮……」道田彷佛在祈祷似的嘀咕,然後立即发出比刚才更吓人的鼾声。
「太令人惊讶了。」真弓哑口无言,摇了摇头。「还真精明。」
「你说什麽?」突然背後有声音说。
「啊!」真弓叫着跳了起来。
「先生回来了,也不用这麽吃惊吧。」
「亲爱的……我心脏都快停了。」
「这一点事你的心脏就会停呀?」
淳一笑着说。「门厅大开着,很危险呢。万一小偷进来了怎麽办?」
「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真弓把枪丢到旁边去,「我寂寞死了!」说着就前去抱住淳一。
热情的吻持续不歇……
「喂,让我休息一下,我才刚工作回来呢。」
「不行。」
真弓一边脱下睡袍一边说,「另一件工作不先做完,就不让你休息。」
「好吧。」淳一叹息道,「在这里?」
「那边的沙发。」
真弓话没说完,又惊呼道:「啊,对了,有客人。」
「这不是道田吗?」
淳一也很熟悉真弓的忠实部属的脸。「他怎麽啦?」
「喝醉酒了,刚刚好不容易才把他扛进来。我去叫他让开。」
真弓宛如在处置货物,一推沙发上的道田,他就咚地跌到地板上,却仍沈睡不醒,照旧轰轰打着鼾。
「好了,空下来了。」真弓一边脱下睡衣一边说。
* * * * * * * *「那不是白忙一场了吗?」真弓说着,把第二碗饭递给淳一。
「就是啊,辛辛苦苦溜了进去,东西却已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对你来讲,可是栽了跟斗。」
「这种结果是可以料到的。」
淳一泰然自若地说。「这鱼还真好吃。」
「你就是不认输!」真弓噗哧笑道。
「真的,我早料到了。」
真弓觉得很惊讶地问道:「那麽为什麽还要溜进去?」
「因为对方在等着。」
「什麽意思?」
「如果你要藏东西,最适当的地方在哪里?」
「这点事我当然知道罗!」
「哪里?」
「口袋里。」
淳一睁大眼睛。真弓仍神情自若地接口:「然後一直用手押住那个口袋,这样就绝不会被偷了。」
「这也是有道理。可是如果是价值好几亿圆的旧邮票,就必须用小心收藏的方式了。」
「然後呢?」
「当然对方也想到了小偷会来偷,所以就降低了警戒。」
「你没说反了?」
「没有,对方也在期待小偷来。等小偷进到里面打开保险箱一看,是空的,小偷就会想,可恶!难道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我明白了!然後对方再把东西放回保险箱。」
「对,曾经被人找过的地方,怎麽说都是最好藏东西的地方。」
「所以你还要再进去一次?」
「就是这样。」
真弓在餐桌上以手托腮,仔细盯着淳一说:「这是犯规呢。」
「什麽?」
「我们约定过,在工作上互不干涉。」
「那又怎样?」
「你到目前为止帮了我很多忙,而且如果你去坐牢,我可会变得欲求不能满足……」
「什麽意思?」
「告诉你,对方早知道会这样。」
「怎样?」
「今天他向警察要求戒护了。」
「你说大木吗?那个邮票所有人?」淳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他要求从明天开始邮票拍卖的叁天期间请警方特别的保护。」
「这麽说……」
「他早就知道了你的想法,所以打算先谦你轻松地进去一次,再趁你第二次大意时逮捕你……」
「慢点,那很奇怪呢。」
「什麽很奇怪?」
「如果要抓我,何必等到第二次?今晚抓我就衍了,不是吗?」
「大概他喜欢这样吧。」真弓说。她通常不太擅长动脑筋。
「唔……这家伙好像另有目的。」淳一沈思道。
「好啦,这次就放弃了,否则的话……」
「我可不会笨到被抓。」
「哦?你不会想要和我硬碰硬吧?」
「你?这麽说的话……」
「我和道田接到特别命令去担任护卫工作。」
「你怎麽不早说啊!」
「我又不知道你想去偷那些邮票。」
「说的也是。」
「明白了吧?再怎麽样我也不会帮忙你偷东西。」
「我知道,这次就死心了。」
「好极了!我可不喜欢对你开枪。」
「你是怕欲求不能满足吧?」
淳一笑着说。「可是你那个重要的工作夥伴,醉成那样子没问题吗?」
「就是嘛。」
真弓皱着眉继续说:「真是给人添麻烦。」
「就这样让他睡着好吗?」
「有什麽关系,到了早上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我来泡咖啡吧?」
「嗯,好。」
然後淳一忽然又低喃道:「到了早上会大吃一惊吗?」
不知起了什麽念头,淳一瞥了一下客厅说:「喂。」
「什麽?」
「你还没满足吗?」
回过头来的真弓的双眼炯炯发亮。
2凌晨四点。
淳一悄悄从床上起来。真弓心满意足似的裸着身体沈睡着。
淳一溜下床,穿上衣服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时,道田照样鼾声雷动地熟睡着。
「真厉害的警察呀。」淳一苦笑着。「请你稍微帮个忙吧。」
他抓住道田的双臂,用力拉起。道田沿着地毯一路被拖过去,都还是没有醒来。
拖到了卧室时,淳一在床边放下手,先吁了一口气。
「还真重啊!抱歉了。」
淳一先报备了一下,才开始脱下道田的衣服。
道田觉得好像有什麽冰冷的东西碰到他的脸而醒了过来。
「好痛……」
头痛如刀割,而且觉得恶心,手脚沈重如铅。这是典型的宿醉症状。
「昨晚是怎麽了……」
在车站前喝酒,跑了叁家,他只记得这样。那以後呢……简宜都没有印象。在哪里做了什麽了呢?
可是,看看自己是躺在柔软的床上,终究是回到家里了,还是在旅馆过夜了呢?
他动了一下,悚然一惊。自己竟赤裸着!而且还全身赤裸!
「这怎麽一回事?」
道田的视线终於清楚起来了。好像天还没有完全亮,自己的衣服散置在地板上。好差劲啊,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必脱光衣服……
再说,这里又是哪里呢?
自己的公寓没有这麽雅致。不,根本是不一样的房间。是旅馆吧?好像又不是……
「无论如何先穿好衣服。」
他撑起身体,手碰到了什麽柔软的东西。
「咦?」
好像是……人。不像是 体。特别平滑,滴溜溜的……他往旁边一瞥,睁大了眼睛。是裸体的女人,俯睡着。她的脸……
「真弓小姐!」
道田搔着头叫道。「糟了,这里是真弓小姐的家……」
唉唉,他摇着头,正要从床上起身,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自己没穿衣服,真弓也是赤身裸体着,躺在同一张床上。这到底是什麽回事?
人会脱光衣服也只有在洗澡的时候,而这里再怎麽想也不会是浴室。
「这、这麽说……我和……真弓小姐……」
下了床的道田,当场一丝不挂地坐倒在地。「啊!……怎麽办?」
将近五分钟,他都一直赤裸地抱着头。
「唔……」
当床上的真弓发出声音翻身时,道田吓得慌忙四处捡起衣服,双手攫住,就冲出卧室。一进到客厅,就急急忙忙穿上衣服。当然领带是塞到口袋里,接着他犹如被人持着机关
追着一般,从门厅跑出去。
淳一从厨房的窗户望着道田好像被狗狂吠着的惶然模样,极力忍住笑意。
「唉,在真弓旁边总是这样磨磨蹭蹭的,真叫人担心……」他嘟嚷着。
「不过还真是个纯情的小夥子。」又满钦佩地说。
淳一知道道田一向对真弓很着迷。他头脑单纯,加上又很率真,可以看出他受到很大的惊吓。
「正合我意。」
淳一回到卧室时,真弓正好大伸懒腰,睁开了眼睛说:「你起来啦?」
「我刚才出去散步了一会。」
「哦,还早不是吗?」
「嗯,你再睡一下吧,我是随时都可以睡的。」
「好啊!我还很困……」
她睡眼惺忪地说着,然後又忽然想起,说:「啊,道田怎麽样了?」
「不知道,我起来时他已经不在了。」淳一神情自若地说。
「噢,他已经回去了吗?」
「他醒来时应该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是啊。」
「你就装作什麽都不知道吧,毕竟男人都好面子。」
「好吧。那我再睡一下……」真弓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 * * * * * * *「早,道田。」
真弓边坐上椅子边说。可是道田却摆着严肃的表情,一直看着前面,没有听进真弓的话。
「道田。你怎麽了?」
真弓再说了一句,道田才恍然回复神智似的望着真弓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早安。」
他的声音发着抖。真弓觉得很好笑,喝醉酒出现了丑态有那麽严重吗?
「睡得好吗?」
她故意这麽问,道田便铁青着脸说:「是、是、是的……托你的 .」
酒醉还没有醒吗?真弓在心中狐疑着。
「今天晚上很辛苦哟。」真弓喝着茶说,「我们俩得好好加油。」
说完,她对着道田一微笑,道田立即涨红了脸说:「我……绝对……那个……不再……所以……忘了……」
眼看道田满口不知所云,真弓不禁怀疑,酒醉真的还没有退呀。
「你没事吧,道田?」
「没、没事……还活着。还厚着脸皮活着,对不起。」
这回说完,道田已是眼泪汪汪的了。
「怎麽了?你这个样子今天晚上能干活吗?」
「干活?」
「对呀,昨天接到命令,要我们去大木百藏这个人的地方保护他的邮票。」
「原、原来如此……没有问题。」他点了好几次头说。
「我们过了中午才要出发,你不如先去喝杯咖啡?没关系的。」
「不,不用了……这是上班时间。」
「没关系啦,调养今晚的精神也是工作之一,去吧。」
「是,对不起……」
目送着道田蹒跚走远的背影,真弓摇着头嘀咕道:「他会不会是被女朋友给甩了呢?」
道田虽然进了咖啡馆,咖啡却一口也没喝,只是呆呆地坐着。
我到底做了什麽好事?即使是趁着酒意,也不能把真弓小姐……我一定是因为她先生出差了,就发酒疯强迫她就范。
「真弓小姐为了不让我感到难过,故意显得很开朗……」
真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
「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有个声音在头上响起。道田一抬头,便看见淳一站在那里。
「今野先生!」
「怎麽了?你的脸色不好看呢。」
淳一坐上与道田相对的位置,向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是宿醉喔?」他问道田。
「是、是的……喝得太猛了。」
「酒最好还是适量就好。不要喝得连自己做了什麽都不知道。」
「唔。」道田一惊。「你不是出差了吗?」
「工作提早结束,今天早上回来的。」
「今天……早上?」
「大概天快亮的时候。」
「天快亮时?」
「嗯。我一来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看到有人从我家跑出来。」
道日脸色发青。淳一继续说:「那人好像很慌乱的样子,跑掉了。」
「可能是在慢跑吧。」道田迫不得已地说笑道。
「不知道呢,也许之前才有过充分的运动。」
淳一以故弄玄虚的口吻说着,「进到家里,我发现真弓光着身体在睡觉。
床上有男人的气味。」
道田垂头不语。
咖啡送来了。淳一故意慢慢地添上牛奶和砂糖,然後才平静地说:「那是你,道田。」
「对不起……我什麽都不记得了。我喝醉了!真的!」
「话是这麽说,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道田哑口无言,又垂下了头。淳一摆起严肃的表情,好像对於妻子的出轨正在努力忍受。
「我不打算责备你和真弓,因为是我自己不应该常常不在家。真弓既年轻又美丽,你一定也这麽想吧!」
「那是当然的!」道田顺口热切地说着,连忙又闭上嘴。
「你也很年轻。你和真弓日久生情,变成这样的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是真弓小姐的错。是我……勉强她……」
「是吗?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什麽都不记得了吗?」
道田一时语塞。
「那、那是……」
「我觉得你包庇真弓的心胸很伟大,可是也要面对现实呀。」
「你的意思是说?」
「事情过去了也就算了。」
淳一宽大地说。「可以把它当成没这回事。」
「非常谢谢你!」
「可是问题还在後面。纵使我相信你是醉得不省人事,真弓的感情又如何呢?那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她爱上你了呢……」
「真弓小姐怎麽可能会爱上我。」
那倒是事实,淳一暗想。
「可是对於这一点,我不确定一下,心里就不舒坦。」
「那要怎麽……」
「听说今天晚上你要和真弓去一个地方。」
「是的,是大木百藏的家。他是靠买卖邮票赚钱的人,据说拥有一张价值几亿圆的邮票。」
「好厉害。你们是去担任守卫?」
「是的。为那些小小的纸张当守卫,好蠢喔。」
「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
「是、是的。大概……」
「那麽就你们俩一整晚单独在一起?」
「是……大概是这样的吧。」
「如果真弓对你动了心,在那里时候应该不会忍着不说。她一定会对你表白。」
「你是说真弓小姐?」
「对。如果真弓在今天晚上没有向你表白,昨晚的事情就只是一时的失控而已。」
「我明白了。」道田 下一口唾沫,点点头说。
「明天早上我会向今野先生报告。」
「那可不行。」
「不行?」
「当然罗。我怎麽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嘛……」道田的表情极为困惑。「那要怎麽办?」他只好问道。
淳一沈思了一会,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去当守卫时,我也要去。」
「咦?」
「我要当场看到你和真弓的情形。当然我会躲起来。」
「可是那就要进到大木家里面了。」
「我就是有这个打算。」
「你怎麽进去呢?」
「你让我进去。」
「我?」道田瞪圆了眼问。
「对,你就说要去上厕所,然後来帮我开後门。」
「如果没有後门呢?」
「一定有的。」
他当然知道有,昨晚才刚进去过。
「可是……」
道田犹豫不决,淳一便狠狠瞪着他说:「为我做这麽一点小事有什麽关系?」
道田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他可怜兮兮地点点头说道。
「那就约在今晚上十二点。」
「好,我会等着你。」道田露出生意人的客套笑脸说着。
3大木百藏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今人反感的男人。
「辛苦你们了。」
他一边抚摸着光秃的头,一边说道:「毕竟东西太贵重了,拜托你们了。」
「请放心吧。」真弓说是这麽说,却打从心底不想对他露出笑脸。
这是日式的房子,空间非常广阔。虽然是木造的两层楼建 ,外表也很气派,却今人觉得意外。没想到屋主对金光闪烁的喜好竟能达到这种程度,完全不顾是否和房子搭配,到处都是昴贵的陈设品,就连金色的时钟、绘画、挂轴、雕刻……也都凌乱地摆在一起。
「喂,利子。」
大木高声叫唤,「我太太会带你们去有保险箱的房间。」
「是。」真弓点头说。
「什麽事情?」
这时进来的是一个怎麽看都像是大木的女儿……不,甚至像是孙女的年轻女孩。也许是因为对方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的关系,看起来约仅二十岁。
「这是我太太利子。」
大木笑嘻嘻地伸手触摸年轻妻子的臀部。「很年轻吧?才十九岁而已。」
「唔……」真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由利子带领,真弓和道田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这是有十张榻榻米大的和室,壁龛上有挂轴,字迹怪得不像是书法家的手笔。
「那上面写的是什麽?」真弓问利子。
「啊,那个?那是电影明星的签名。」
真弓呆住了,利子便格格笑着说:「品味坏到极点了。那个人要是没有钱,我才不会和他在一起。那个壁橱里面就是保险箱。」
真弓打开拉门,便现出了沈重的保险箱门。
「知道了,以後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那就拜托罗。因为那个卖掉的话,他要买游艇给我。」
说着利子就吹着口哨离开房间。真弓一边叹气一边说:「怎麽会这样?我真为与她同是女人而觉得可耻!道田你觉得呢?」
「唔……我又不是女人……」道田明白地表示,「我去一下厕所。」
「去吧。」
可是道田看了手表,便又改口说:「啊,才九点,我待会再去。」
「没关系啦,有我在。」
「不,我十二点的时候去就可以了。」
「连上厕所都要订好时间吗?」
「我有预感那时候会想去。」
真弓思量着。莫非他还在醉?
过了十一点,屋里难免就变得一片寂静。这屋子虽然很大,却只住着大木和妻子利子,以及帮 叁个人。
「好安静喔……」真弓说着,道田愣了一下。
「可、可是小偷随时都会来。」他毛躁地张望四周。
「也不见得一定会来。」真弓露出微笑,「我们稍微休息一下吧。」
「你说我们要做什麽?」道田睁大了眼看着真弓说。
「我说休息一下。」
道田把休息想成宾馆的休憩了,才会心中一惊。
「那好,好……」
真弓担心地望着不停点头的道田,看样子道田可能有点过於劳累了……
道田不停地看表。才十一点半,离和淳一约好的时间还有叁十分钟,却好想上厕所。
想去的话赶快去不就得了,可是现在一去,回来之後就必须再去一次,真弓会不会怀疑呢?道田担心得站不起来。
可是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他的忍耐终於达到了极限。
「真弓小姐……」
「怎麽了?」
「对、对不起,我去上一下厕所……」
「好,你去吧。」
「这个,时间可能会很久……」
「没关系,你慢慢来。是便秘吗?我也是。」
真弓话说得一点情趣都没有。
道田到了走廊,才发觉他忘记厕所在哪里了。他不仅是健忘,方向感也很差,何况是第一次进到这麽大的房子,更是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他不敢去问真弓,心想走一走总是会发现的,便开始瞎找。
他顺着走廊,走到了门厅。通常厕所是在门厅的附近……他在四周徘徊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日式房子实在不适合讲悄悄话,纸门的隔音效果形同於无。
「真的没有关系吗?」
正在询问的女人似乎就是刚才的大木妻子,利子。
「别担心,会很顺利的。」大木的声音回答。「没有人会怀疑。」
「可是不小心一点的话,是要坐牢的。我可不要在铁栏杆里变老。」
「我不是说了吗,包在我身上。」
「如果那个小偷不进来呢?」
「不来的话,就设计成好像来过的样子也不困难呀。」
「你雇用的人能够信任吗?以後他如果拿这件事来跟你勒索,不也很麻烦吗?」
「没问题,他是我从老早以前就很照顾的人,不会背叛我的。」
「但是对方是警察呢。」
「一个是女的,另一个怎麽看都是蹩脚货,很容易收拾的。」
道田推想那个「蹩脚货」就是自己,很不高兴。这对夫妻似乎有什麽阴谋,看来其中另有隐情。道田只能推测到这种程度。
这件事一定要回去向真弓报告。他蹑着脚走开,却顺利找到厕所了。
怎麽办?现在不是上厕所的时候,可是处在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下,遇到紧急的情况可就糟了。
好吧,道田下定决心。先去上厕所!
不可以被大木他们发现。道田轻轻打开厕所的门进去。顺利办好事情,松了一口气。还好决定先上了。
道田压下冲水钮。
水哗啦地流了出来。道田脸色发青。
等他慌忙走出厕所,大木和利子已经站在那里了。
「你、们好……我借了一下厕所。」
道田挤出僵硬的笑容,「晚安。」
敬了个礼就要走开,可是走不到五步,就有个很重的陶制花瓶打在他的後脑部上,然後他就昏迷了过去。
淳一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来到大木宅邸的後门近处。
太早抵达目的地并不妙。因为在那边踱步打发时间时,可能会遇上巡逻的警察,也会增加引人注目的危险。
不过,迟到更是严重。十五分钟前是最恰当不过的。
後门是低矮的小门。他把耳朵附在门上聆听,似乎道田还没有来。
「要等到十二点吗……」
他嘟哝着,暂时退到远一点的阴暗处,这时却有一辆车驶来。
可不能被车灯给照到了。淳一迅速往反方向跑去。他穿着黑衬衫、黑长裤,所以不会引人注意。
他一口气跑了二、叁十公尺,发觉车声停下来了。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车子是停在大木宅邸的後门前面。车灯熄掉了,从车上走下一个男人。
淳一在黑暗中探索,一边蹑着脚步,一边走回门的那边。那个男人左右迅速一瞥,彷佛在确认四周动静,然後在矮门上轻敌了叁下。门立刻从里面打开。
「等你好久了。」传来女人的声音。男人的踪影在矮门内消失。
「这家伙有意思罗。」
淳一咧嘴低喃。刚刚进去的男人看起来绝非善类。如果是同行的小偷,他一看就知道。那个人应该是从事更粗暴的工作。
至於那个女的,他猜是这家的夫人。
这里没有人会有那麽年轻的声音。淳一事先做过周密的调查。
他悄悄靠近矮门聆听,有阵低沈、受抑的声音传来。
「好像听见了什麽?」
「嘘,没事。是一个蹩脚的警察,已经被我们捆绑起来了。」
「那家伙是一个人吗?」
「还有一个,是女的。」
「女的?那就省事了。」
「可是看来比男的还难缠喔。小心一点。」
「别小看我,我可不会迷糊到被女的给耍了。」
「不过她人长得不错。」
「哦。那就有趣了。」
「不可以起不良的念头。」
「可是先奸後杀不是会显得更真实吗?」
「不行!你总是这样。」
「哈哈,开玩笑的。」男人安抚似的说着……沈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接吻。
「小心一点……」
「我知道。你先生没有起疑心吧?」
「他百分之百相信你。」
「好可怜,」男人嘻嘻笑着,「迎头撞见强盗,一切就此结束了。」
「邮票怎麽办?」
「那种东西要处理掉很难呢。」
「不过再怎麽便宜,值价也不低於一亿呢。」
「一亿呀……」
「不能就放弃了。」
「反正你先生死掉以後,就是你的啦。」
「还有保险金,傻瓜,你忘了吗?」
「对了,还有那个。」
「你偷去卖了,我则领取失窃险的保险金,两方面都可以赚到手。」
男人笑了一下,说:「女人真贪心呀。」
「我贪心的可不只是钱。」
「我知道。」
「走了,那个贪婪的老爷子在等着呢!」
「好,走。」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淳一大吁了一口气。
「把事情搞得这麽复杂……」
本以为他们故意让小偷进来,其中一定有什麽内幕,没想到内幕里面还有蹊跷。
被捆绑起来的「蹩脚警察」应该是道田吧。这麽一来,不管等多久,他都不会来开门了。
没办法,自己设法进去吧。
这里的围墙有点麻烦……
他抬头望着,忽然心生一念,虽想着不可能,却还是把矮门往旁边拉看看。竟然轻松地开了。
他们好像忘了插上门闩。淳一不禁忍住笑意,低喃道:「不小心门户怎麽行哪……」
4道田在做什麽呀?
他是说过会晚回,可是有那麽严重的便 吗?
真弓为了除去睡意,大大伸了个懒腰,在房里来回踱步。
「这麽有钱,却小气八拉的,连咖啡也不端一杯来。」
正在抱怨时,走廊传来脚步声,纸门刷地打开。
「好慢啊。」一回头却大吃一惊。「亲爱的!你来干什麽?」
「嘘!会被听到。」
淳一低声说着进入房里,关上纸门。真弓愤慨地说:「好差劲!我明明警告过你……」
「我死不了心。」
「你这样……万一道田回来了怎麽办?」
「他回不来了。」
「什麽意思?」
「他在那边被一圈圈绑起来了。」
「你怎麽……」
「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干的?」真弓惊讶地问道。
「可能是大木和他太太吧。」
「你说什麽?」
淳一很快地对茫然的真弓说明状况。
「好可怕!真像是狗咬狗!」
「我调查过了。大木那家伙把大量的钱花在年轻妻子的身上,做投机生意又失败。现在缺钱缺得很厉害。」
「那怎麽还能有这麽大的房子?」
「这栋房子也已经用来 押借钱了。所以那家伙希望假装邮票被偷,就有保险金可以领。然後再偷偷把邮票卖掉,这笔钱还不需要缴税呢!」
「可是那麽有名的邮票,卖掉的话马上就会被发觉,不是吗?」
「你不懂得收藏迷的心理。管它是不是赃物,有很多人会不计代价要买到手。」
「是这样的吗?」
「是啊。所以我才会想得到它。否则偷了卖不掉的东西也没有用。」
「说的也是。」真弓竟感佩起来。
「而且那个年轻妻子,当先生倾家荡产时,一定会逃走的。所以大木才要拚命地弄钱。」
「那种女人到底有什麽好?」
「谁知道。不过她另外有男人,而且和他联手要偷出邮票,顺便也把自己的先生给做掉。」
「大木真可怜,被瞒在鼓里。」
「还有人更可怜呢!」
「谁?」
「会被强盗杀死的两位警察。」
「你是说我和道田?」真弓变了脸色。
「对。起初他们当然没有要杀你们的意思,之所以叫你们来就是要证明真的有强盗进来,而不是在撒谎,可是道田似乎偷听到大木和妻子的谈话。既然被人知道了,就不能留活口。」
「那糟了!道田可能现在已经没命了。」
「哎,镇定一点,让我来处理。」
「怎麽做?」
淳一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能保护自己吗?」
「别小看我,我可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小心点哦!」
说着,淳一轻轻拉开纸门,张望了一下走廊便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真弓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环顾了四周。角落里有一份叠好的报纸。真弓拾起那份报纸,坐在房间角落里,把报纸摊开。
* * * * * * * *道田在黑暗的房间里,手脚被紧紧捆绑,嘴巴也被塞住,倒卧在地。他早就恢复了意识,可是再怎麽挣扎,绳子依然松脱不了,一直呜、呜叫着,也终究没有人听见。
现在真弓小姐在做什麽呢?道田想着。大木那家伙一定有什麽不良的企图。自己都吃到了这种苦头了,真弓小姐应该也不会平安无事。
现在她恐怕也遭到殴打,昏厥过去,手脚还被绑了起来……
道田的脑海中浮现恐怖的画面。那个好色的大木正要对受缚而无法抵抗的真弓……
混蛋!不能让他胡做非为!他如此一想,便胡乱动起手脚。可是反而使绳结缠得更紧,手脚凭添痛楚而已。
先是和真弓小姐有了那件事,现在自己又出了差错,导致真弓小姐受到凌辱……要如何面对淳一呢?如果能够获救,也只好以死来赔罪了。
突然房间的隔扇打开,光线射了进来。要来杀我了吗?可不会让你轻易了事。道田想着,便瞪视着逆光而来的男人。
「你是道田吗?」
这男的是淳一。「怎麽了?等一下,我帮你解开。」
「我有救了……事情不好了!」
「怎麽了?我在後门等了很久,你都不来,我就自己进来了。」
「真弓小姐有危险!」
道田赶紧要站起,脚却还 麻着,没办法好好走路。
「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赶快去到真弓小姐那里!」
「好,她在哪里?」
「有保险箱的地方。总之大木好像要对真弓小姐……」
「我知道了,我们赶快去看看。」
其实这样的说明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可是惊慌失措的道田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请快点过去!我也会……拖着脚……尽快过去!」
「好,那拜托你了。」
淳一冲到走廊上时,听到了枪响。
* * * * * * * *咯嗤,纸门打开,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那里。
「是谁?」真弓从摊开的报纸抬起头来问道。
「你是刑警?」男人吃惊地望着真弓。
「对,怎样?」
「唔,好惊讶!竟然是个美女。」
「谢了。你是?」
「要看一下保险箱。」
「这家的人吗?」
「不是呢。」
「那到底……」
真弓话未说完,男人就取出手枪,摆好射击姿势。
真弓直视他说:「你要杀警察?」
「杀美女不是我的兴趣,可是没办法。」
「哦。」
「可怜你了。」
「可怜的是你。」
说完,真弓就发射了拿在报纸後面的手枪。子弹穿透报纸打进男人的腹部。男人双手做万岁状高举,仰面而倒。
真弓大吁了一口气,扔开报纸,站了起来。
走廊啪嗒啪嗒地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是大木和利子。两个人看到倒在走廊上的男人,突然显出惊异的表情。
「这、这是小偷?」大木还想掩饰地说。
「是的。」
真弓冷冷地说,「你们两人的计画落空了。」
两人面面相觑。
「什、什麽意思?」大木脸色苍白地问。
「你别再装了。我知道你叫这个男的来偷邮票,想要骗取保险金。」
「什麽话!好没礼貌呀你!」
大木还要说下去时,有声音叫道:「真弓小姐!」
道田跛着脚来了。
「道田,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们有不良的企图。」
「我知道,已经结束了。」
这时利子骂道:「可恶!」
说着,利子就从倒下的男人手中夺下手枪,将枪口对准真弓。
「危险!」就在道田挡在真弓面前时,利子手上的枪开火了。
「啊!」
道田高声一叫,随即抱着肚子蹲下。真弓的枪也击中了利子的手臂。利子丢下枪,一边呻吟,一边抓着手臂坐倒。
「道田!」真弓扶起道田。「振作一点……」
「已经……不行了……」道田虚弱地说。
「你在说什麽!我马上去叫救护车!」
「能够为保护真弓小姐而死……是我的夙愿……」
这时大木慢慢从走廊退往门厅……正察觉前面有人阻挡,就飞来一个拳头打碎了他的下颚,大木当场瘫倒在地。
「喂,真弓,你没事吧?」
「亲爱的!道田被击中了。」
「那惨了。」
「他是为了要保护我,才中了那个女人射来的子弹。」真弓泪盈满眶地说。
「赶快叫一一九,需要救护车呀。」
「啊,对。」
真弓急忙跑到门厅,用走廊上的电话打一一九,并且连络了总部。
回来时,淳一正用手帕压住道田的侧腹并对他说:「要一直押住,知道吧?」
道田孱弱地点头,然後问淳一说:「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嗯,当然。」
淳一微笑说。真弓觉得很纳闷,双手抱胸地问道:「什麽事情呀?」
* * * * * * * *「真受不了他!」
一回到家,真弓就板着脸说着。在沙发上看着杂志的淳一抬起头来问道:「怎麽了?」
「道田啊,子弹又没有打中他。他只是以为被打中了,就吓成那样。事实上,他的伤只有最先被打到的头部的伤而已。真是不中用!」
「那不是很好吗?」淳一笑着说。
「还有件事很奇怪。」
「什麽事?」
「邮票啊。那两个人坚持说放在保险箱里,怎麽会这样?」
「那倒奇怪了。」
「对呀,你也不可能带出去呀。」
「是吗?」
「是啊,因为当场就知道被偷了,你也接受了搜身检查,不可能拿得出去嘛。」
淳一嘻嘻笑着。真弓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是你吗?藏在哪里?」
「口袋呀。」淳一说。
「少骗我!」
「不是我的,是道田的口袋。你在打一一九的时候,我打开了保险箱,放在那家伙外衣的口袋里。」
「你又胡来了。」
「不是你说的吗?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就是放在口袋里,然後压住。所以我放到道田的口袋里,叫他要压住哪里。」
「那麽东西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罗?」
「应该是。我现在已经订做了一件跟那件一样的外衣,等去探病时就可以换过来了。」
「真是搞不过你。」真弓苦笑道。
「道田也真可怜,帮了小偷的忙。」
「不错啊,衣服可以换成新的。」
真弓坐在沙发上,把头倚在淳一的肩上。
「我实在为如何向上司解释你在那里而伤透了脑筋。」
「後来你怎麽说?」
「我说因为刚好那天是预定要怀孕的受精日。」
「他很惊讶吧。」淳一笑着说。
「不知道呢。他好像头痛,就提早下班了。」真弓耸耸肩说。